齐砚生的手指从床单上抬起，粉末散落。他没有再看那两个字，身体依旧躺着，但呼吸已经变了节奏。供氧管道的震动顺着脊椎传上来，他知道通风口的金属格栅正缓缓移开。
他动了。
不是靠双腿，而是用银针刺入自己手腕三阴交，引动残存的古瞳之力。一股热流冲上肩颈，麻痹的神经被强行唤醒。他翻手撑地，白大褂下摆擦过床沿，整个人滑向地面，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落地。
药柜自动打开，一瓶琥珀色药剂飞出，贴着墙角滚进通风口。这是他最后的解毒剂，不需要他亲自送去。真正要送进去的，是另一样东西。
U盘在他掌心发烫。
那是白明洲留下的数据核心，里面封着二十年前的真相。他没等心跳完全稳定就爬进了通风管，膝盖压着旧伤，一寸寸向前挪。空气里有艾草味，是他之前布置的药香，现在成了掩护他的气味屏障。
密室上方的检修口就在眼前。
他停下，耳朵贴住金属板。下面有电流声，还有键盘敲击的节奏。裴玉容还在操作主控台，黑色晶片插在接口上，幽蓝的光映着她的侧脸。
他拔出一根银针，轻轻扎进通风口边缘的电路板。古瞳开启，视野里立刻浮现出安保系统的频率波动。他模仿白明洲机械手的信号波段，用指尖引导针尖微调，三秒后，警报灯熄灭。
夹层门无声滑开。
他落下时单膝触地，右手稳稳接住坠势。U盘已经插入左袖暗袋，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闭眼一秒，让古瞳适应密室内的能量场。
墙上监控屏幕还连着病房画面，齐砚生的“尸体”仍躺在那里。裴玉容背对着他，正在调取一段加密影像。
他发出暗号——三短一长的电磁脉冲。
远处地下通道，白明洲的机械义肢接收到信号。他按下按钮，U盘里的解码程序启动。微型接口从通风口探出，接入主控台侧面的数据端口。
全息投影弹了出来。
画面是黑白的，带着老式监控的噪点。一间手术室，灯光惨白。齐父穿着白大褂站在手术台前，手里拿着银针。孕妇躺在台上，腹部隆起，脸上全是冷汗。
镜头拉近病历本。
上面写着“禁忌针法·引灵归元”，签署医生是齐砚生的父亲。但下一帧画面显示，这份病历原本是空白的。一只手伸进来，快速写下内容——那只手戴着金丝眼镜，指甲涂着红得发黑的指甲油。
是裴玉容。
她调换了文件，诱导齐父施针。那一针激发了孕妇体内的隐性畸变基因，导致她在手术中暴走，撕碎了两名护士后冲出医院，引发群众恐慌。当天晚上，暴民举着火把围攻青囊门药庐，齐家父母死于混乱之中。
投影继续播放。
裴玉容站在火场外，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周嫂抱着年幼的齐砚生从废墟里逃出，回头看见她冷笑。那一幕被隐藏摄像头拍下，角度刚好能看清她嘴角的弧度。
齐砚生站着没动，可喉咙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他咬住牙根，把血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古瞳自动开启。他看向裴玉容后颈，那里有三条灵脉延伸而出，泛着暗紫色的光。而在最深处，有一张脸。
是他母亲。
面容扭曲，双眼紧闭，像是被强行塞进灵脉核心，成为压制异能反噬的活体镇物。她的嘴唇微微张着，仿佛在无声呼喊。
齐砚生的手抖了一下。
十年来他喝下的每一碗毒药，都是通过这条被囚禁的灵脉转化成抑制剂。她一直在替他承受反噬，哪怕死后也没能安息。
他低头，指尖夹住了最后一根银针。
这不是普通的针，是他从小戴在身上的本命针，针尾刻着青囊门的图腾。每次施针都会消耗他的精血，用一次少一分寿命。
但他不在乎。
裴玉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身。
她看到齐砚生站在阴影里，眼睛泛着青光，手里握着银针。她第一反应不是惊慌，而是冷笑。
“你来了。”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话音未落，左手已抽出袖中银尺，直刺齐砚生咽喉。速度快得带出残影，尺刃泛着乌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齐砚生不退。
他左脚踏前一步，白大褂下摆扬起，露出黑色马丁靴。与此同时，青铜药杵吊坠微微震动，衣摆边缘泛起淡青色光晕。
他甩腕。
银针离指，破空而去。
针速极快，带着一道细微的鸣响。裴玉容本能偏头，可那针没有瞄准她的眼睛或喉咙，而是直奔眉心。
“叮”一声轻响。
针尖钉入她眉心三毫，停住。
不是杀人，是封脉。
这一针切断了她与三条灵脉的部分连接，尤其是那条封印着他母亲面容的核心脉络。刹那间，裴玉容脸色骤变，额头血管突突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挣扎。
她抬手想拔针，却发现手指僵硬。
“这一针，”齐砚生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刀刮过铁皮，“为周嫂。”
周嫂曾为救他毁容失明，右眼被药剂烧瞎，左臂留下永久疤痕。她每年熬药祭奠齐家父母，锅底刻着他们的名字。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的设计。
裴玉容瞪着他，嘴唇颤抖：“你以为……这样就算报仇了？”
“不算。”齐砚生说，“这只是开始。”
他往前走了一步。
裴玉容后退，撞上控制台。全息投影还在播放，画面定格在她抱走襁褓的那一瞬。她忽然笑了，笑声很冷。
“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吗？”她盯着齐砚生，“你以为我是唯一害你的人？你父亲杀孕妇那天，我就站在旁边看着。可真正动手改病历的，是你母亲自己。”
齐砚生脚步一顿。
“她求我让她死。”裴玉容低声说，“她说，只要能保你活着，她愿意背上所有罪名。那晚她亲手写下那份病历，让我嫁祸给你父亲。她说……‘脏人活着，才能守住干净的事’。”
齐砚生没说话。
他的手握紧了针袋，指节发白。
可就在这时，密室角落传来一声轻响。
是机械关节的运转声。
白明洲的机械手缩回通风口，微型接口脱离主控台。投影闪烁两下，突然切换画面。
新的影像出现：一间地下实验室，墙上挂着“project Amaryllis”的标识。沈清梧被绑在培养舱内，胸口插着导管，血液正被缓慢抽取。
时间戳显示——**现在进行时**。
齐砚生猛地抬头。
裴玉容嘴角扬起：“你要救她吗？那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她举起银尺，再次刺来。
齐砚生抬手，准备迎击。
可就在两人即将碰撞的瞬间，密室顶部的灯光忽地一闪。
监控屏幕全部黑屏。
然后，同一帧画面重新亮起——
齐砚生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银针。
裴玉容背对着他，正在操作主控台。
一切，回到了三分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