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眶忽然一热,那种突如其来的酸涩让她猝不及防。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哭是什么感觉。
她以为青的死带来的悲伤,早已在数个黑暗的日夜中被磨砺成了冰冷的恨意。
可此刻,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情绪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成细小的水花,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
她又想起了青。
那些早已被她埋在记忆最深处的回忆,那些以为已经消失的悲伤,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杀了他。
这个疯狂的念头在心底炸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想撕碎他脸上那副假惺惺的关切,
她想让他为青的死付出代价,想让他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滋味。
不用在乎他的身份对人类有多重要,不用在乎他的伴侣是黄冤,也不用在乎他曾经给过她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她只想让他死,死得彻底,碎尸万段,连拼都拼不回来。
可她做不到。
身体依旧僵硬如铁,影子依旧沉寂如渊。
无形的枷锁牢牢地困住了她,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苏屿岚,感受着滔天的杀意在胸腔里翻涌却无处宣泄的痛苦,感受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就像她一开始说的那样,她的命,此刻确实掌握在他的手上。
不过也不一定。
她忽然想起来了,在她最初步入这个世界的时候,系统曾说过的话:
“当您无路可退时,请时刻记住:您还有死路一条。”
死吗?死了不正合他的意吗?
不死吧……除了死她还能做什么?
经历了十分激烈的心理斗争,她最终还是就这么去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或许是因为要为青复仇?又或许是寄托了青的执念,活下去?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真的很害怕。
如果她真的死了,青会不会就这么永远被遗忘在哪个被她隐藏在戒指最深处的告死旅馆?
万一有那么一天,青还可以醒来呢?万一她还可以以其他的方式醒来呢?
这都是未知数。
可她除了死别无退路。
她看着苏屿岚,心中不禁又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她有一个“固定”,相当于五分钟之内绝对的无敌。
她还有一个“遗忘”,可以忘却某个过去或者现在存在的东西,那个东西将彻底消失。
如果她固定住自己,再彻底让自己身为鬼的那一部分彻底消失,她是会成为一个介于人和鬼中间的、既不是人又不是鬼的存在……
还是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得给这个想法加一点儿东西。
比如那个“随心”。
她并不觉得这个鬼力会真的就因为她彻底变为鬼而消失。
相反,正因为她彻底成为了鬼,这份鬼力更应该和她更加的契合,甚至于和天目一同融入她的影子。
只是她暂时不会用。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想,她并没有曾尝试过用其他的鬼力,因为她并不认为有什么别的鬼力会比她的影子好用。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了试错的机会,因为她现在就连影子都无法沟通。
她又怎么能做到使用一个本就不怎么熟悉的鬼力呢?
她只能默默的在心里想,重组鬼力……
重组为“崩解”吧。
这是她目前已知的,最强的攻击了。
周遭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苏屿岚依旧面无表情的和她对视。
也不知道算不算使用成功了……
那就,动用最后的手段吧。
“使用‘固定’。”白頔在心中默念。
一股如沥青般粘稠的鬼力忽然从虚无中涌出,将她包裹住。
那不是温柔的庇护,而是蛮横的定格。
每一缕鬼气都带着撕裂空间的嗡鸣,像烧红的铁线熨帖着她濒临的精神,又以不容抗拒的强制力将她的状态拽回巅峰。
体内的鬼力依旧像脱缰的野马,撞得她经脉隐隐作痛,却又奇异地被这股外力固定在“存活”的最优解上。
白頔看着他脸上震惊的表情,忽然觉得即便自己不用那个鬼力,似乎也能脱离现在的困境。
不对,她怎么没有想过,直接把那个遗忘作用在苏屿岚的身上?
这个念头像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指尖已经泛起“遗忘”专属的鬼气。
只要她心念一动,苏屿岚或许会彻底忘记困住她的目的。
忘记他们之间的恩怨,甚至忘记自己为何要对她痛下杀手。
可这股鬼力刚要被用出,她又猛地顿住。
苏屿岚的存在牵扯着太多。
他与黄冤的羁绊、甚至与这个世界规则的隐秘联系,远比她想象的更深。
“遗忘”的力量霸道且不可控。
抹去一个人的存在,往往会连带扯断他身上缠绕的无数因果线。
谁知道会不会波及到被藏在戒指深处的青?
白頔闭上眼,声音在心底沉得像块烧红的烙铁。
她一字一顿地默念:“对白頔使用‘遗忘’,让她遗忘掉自己是一个影鬼……”
话音落下的瞬间,“遗忘”的鬼力化作一道无形的风,钻进她的影子深处。
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有一种缓慢的、冰冷的剥离。
关于她的一切,都在此时开始了慢慢的消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影子之间那条深入骨髓的连接正在断裂,曾经如臂使指的影子变得陌生而遥远。
仿佛那段身为影鬼的岁月,只是一场模糊的旧梦。
精神像是被保留部分数据后重启了一下。
保留着对白頔这个身份的认知,保留着对青的执念,却失去了最核心的身份烙印。
只剩下一种空茫的、介于人与鬼之间的轻盈与割裂。
体内的鬼力因为身份的剥离变得更加躁动。
却又在“固定”的束缚下,诡异地维持着平衡。
“固定”的强横鬼力还未完全消散,周遭的空间忽然响起玻璃碎裂般的连环脆响,尖锐得刺透耳膜。
原本凝固如铁的空气开始剧烈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绸缎。
那些缠绕在梁柱、地面的副本规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崩解。
这片被操控的天地,正在急速回归混沌。
苏屿岚的惊恐还凝在脸上,眉峰紧蹙。
嘴角维持着一丝来不及收起的错愕,身体却已开始变得透明。
他死死盯着白頔,眼底翻涌着不甘、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