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动手了。
他这么想着,退出了副本。
随着苏屿岚的退出,整个副本空间开始剧烈震颤。
天花板上的碎石簌簌坠落,墙壁开裂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灰尘呛得人几乎窒息。
唯有白頔还站在原地。
“固定”的余温像一层薄薄的光膜护着她,隔绝了坠落的碎石与狂暴的气流。
这才让她在一片狼藉之中,依旧稳稳地立着,像一株扎根在废墟里的孤木。
当“固定”的效果彻底褪去时,那层光膜骤然碎裂。
白頔忽然踉跄了一下,脚步虚浮地后退半步,连忙抬手扶住身旁冰凉的断壁才勉强站稳。
断壁的砖石带着副本崩塌时的余温,却冻得她指尖发麻。
体内的力量不再是之前那般狂暴冲撞,而是化作一股陌生的、带着割裂感的气流,在经脉中缓慢流淌。
既没有人类气血该有的温热,顺着血管蔓延时带着淡淡的暖意;
同时也失去了影鬼之力特有的阴寒粘稠,那种如沥青般缠绕经脉的厚重感消失无踪。
她更像一团被揉碎后重新拼凑的雾气,轻盈得仿佛随时会飘走,却又沉重得压在心头。
每一次流动都带着细微的刺痛,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相互拉扯、磨合。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地面,心脏骤然一紧,呼吸瞬间滞涩。
她没有影子,即便是被光照射,她也没有一点儿影子。
无论她怎么转动身体,踮脚、弯腰、抬手,都无法找到一点儿影子。
地面的灰尘上、身旁的断壁上,都找不到那道曾与她日夜共生、随她心意伸缩、低语相伴的影子。
指尖再也感受不到与影子相连的默契。
那种只需心念一动,影子便会化作利刃、护盾、羽翼的如臂使指的掌控感消失了。
连同“影鬼”这个刻在魂魄深处的身份烙印,都被“遗忘”的力量彻底剥离。
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皮肤是凉的,却不再是鬼物特有的阴寒刺骨。
只是一种淡淡的、近乎玉石般的微凉。
呼吸时胸腔有起伏,带着轻微的气流涌动。
却没有人类该有的温热气息,吐出来的气在冰冷的空气中,也不会凝成白雾。
她试着调动体内的力量,掌心忽然泛起一层淡淡的、近乎透明的光晕。
那光晕边缘带着细碎的裂纹,像是即将破碎的琉璃。
那正是她重组后的“崩解”之力。
影子没了,崩解却成了她主要的能力?
那她以后不会不是鬼了吧?
她看向自己的手,面板没有出现。
她刚一凝神,那股力量便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
手触碰到身旁的断壁,原本坚硬的砖石便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顺着指尖滑落。
她吓得连忙收回手,掌心残留的锐利感还在隐隐发烫。
好的事是,指尖的戒指还在。
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告死旅馆的阴翳气息,更藏着青的执念。
那是她唯一没有被“遗忘”抹去的东西。
白頔握紧戒指,指腹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纹路。
指尖的冰凉与戒指的微凉交织她,心中的空茫忽然被一股暖流填满。
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大半的割裂感。
她忘了自己是影鬼,忘了与影子共生的漫长岁月,忘了操控影子的本能,甚至忘了自己曾如何依赖影子求生。
但她没忘青的名字,没忘青倒在那里时的模样,没忘那份要活下去、要为青复仇的执念。
那执念像一颗火种,在她被剥离身份的空茫魂魄里,顽强地燃烧着。
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走到副本崩塌的边缘。
外面不再是副本里的黑暗景象,而是一片灰蒙蒙的虚空。
雾气在其中缓慢流动,带着细碎的空间裂隙,偶尔有流光划过,那是副本破碎后露出的世界夹缝。
风从虚空吹来,带着一种近乎无质的触感,掀起她的衣角,拂过她的脸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风的流动,却再也感受不到影子对风的呼应。
她又试着凝聚力量,身后没有影子滋生,只有那股陌生的“崩解”之力在掌心隐隐发烫,带着随时可能爆发的锐利。
白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干净得没有一丝影子残留。
皮肤依旧是淡淡的微凉,却透着一股新生般的洁净。
她不再是影鬼,也不是人类,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怪异存在。
没有影子,没有一点儿人类该有的样子。
体内的鬼力被重组,带着割裂感与破碎的锐利,却牢牢攥着一份未灭的执念。
副本彻底崩塌的最后一刻,轰鸣声震耳欲聋,身后的废墟在虚空的拉扯下化为漫天尘埃。
白頔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虚空。
衣袂在风中翻飞,像一只挣脱了束缚的鸟。
身后的尘埃渐渐远去,身前是无边无际的灰蒙蒙。
未知的前路像一张巨大的网,铺展开来。
体内的“崩解”之力沉稳而锐利,每一次流动都在提醒她新生的力量。
戒指里的气息温暖而坚定,每一次触碰都在强化她的执念。
她不知道这种非鬼非人的状态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
或许是更强大的鬼?或许是苏屿岚的报复?或许是告死旅馆里隐藏的秘密?又或许是青醒来的希望?
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为了青,为了那份藏在戒指里的执念,也为了这个被重塑的、独一无二的自己。
她在虚空中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了之前的恐惧与迷茫。
她的眼中有的,是一丝陌生的坚定,像淬了冰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