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发生了。
阿桂的骸骨旁,红光越来越盛,一道模糊的虚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面容清秀。
她眼中原本浓郁的怨毒如同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释然。
她低头看着银锁与账本碎片,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嗯?”白頔的身影出现在祠堂门口,看到这一幕,她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错愕。
随后周身的黑雾骤然暴涨,几乎要将整个祠堂吞噬。
数十枚崩解符文在她指尖凝聚,漆黑的符文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算了,还是让你死在这儿吧,这种情况都能想到办法……”
这样的人,不能为她所用,就只能死了。
更何况她知道,苏屿岚根本就不可能站在她这边。
符文瞬间如同暴雨般朝着苏屿岚射去,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苏屿岚早有防备。
他立刻解除巨像化,身形变得灵巧无比。
如同狸猫般在祠堂内辗转腾挪,避开了密集的符文攻击。
符文落在墙壁与地面上,炸开一个个漆黑的孔洞,散发出刺鼻的腐蚀气味。
与此同时,他快速从空间中取出剩下的四件信物。
阿牛的刻字木牌、阿莲的绣名手帕、王木匠的墨斗、赵小贩的算盘,这些都是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时,悄悄拿着的。
他快速检查了一遍,确认这些信物都沾染着对应的冤死鬼气息,没有问题。
“因果闭环,不是靠一个人,而是靠所有真相的拼凑!”
苏屿岚大喊一声,声音穿透了符文炸裂的声响。
他将刻字木牌递给那道穿着粗布衣衫的青年虚影,将绣名手帕递给梳着发髻的少女虚影,将墨斗递给手持刨子的中年男子虚影,将算盘递给背着货郎担的老者虚影。
最后一件信物递出的瞬间,祠堂内的六只冤死鬼虚影同时转过身,朝着苏屿岚深深鞠躬。
他们周身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将整个祠堂照得如同白昼。
那些白光驱散了黑雾,如同初升的太阳,将整个祠堂照亮。
白頔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像是被无形的旋涡拽入了混沌。
她的四肢瞬间变得沉重如铅,每一寸肌肉都被一股冰冷的力量死死禁锢,连指尖都无法颤动半分。
就连影子,她也完全没法儿使用。
她的精神忽然像被关在密不透风的铁笼里。
任凭她拼尽全力呼喊、拉扯,也只能触到一片死寂的冰冷,像是在这一瞬间丧失了自己的一切。
这感觉简直比死亡都要让她窒息。
影子是她的退路,是她的底牌,也是她赖以生存的根基。
“嗯……”一声极轻的闷哼从喉咙里溢出。
白頔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嘴唇居然还能活动,不过也只有嘴唇能活动了。
她缓缓抬眼,目光精准地落在苏屿岚身上。
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依旧没掀起半分波澜。
仿佛被禁锢的不是自己,仿佛即将到来的命运与己无关。
“你赢了。”她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尾音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现在你是胜者,我的命,就攥在你手里。”
她微微偏头“是把我这个‘祈愿’彻底杀死,让那个所谓的灾难晚来那么一点点……”
“还是因为心里那点可笑的后悔,放我这个‘灾星’走?你自己选。”
苏屿岚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锁着她的脸。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凉意,他沉默了太久,久到白頔都快以为他会直接动手。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脑海里翻涌着无数念头。
他不是没想过一了百了。
杀了白頔,既可以减小那么一点点灾厄出现的可能,又能除掉这个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的隐患,简直是两全其美。
可青的死,他终究难辞其咎。
是他主动找到青,质问她是不是祈愿鬼。
是他把青的位置泄露给了“落幕”。
是他把那个鬼推向了绝路。
实际上更重要的是,他不敢杀白頔。
白頔此刻看似顺从,可那双漠然的眼睛里,藏着的是玉石俱焚的疯狂。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动杀念,这个女人一定也会拉着他一起坠入地狱。
连落幕都没能彻底杀死她。
哪怕这其中有运气成分,也足以证明她的可怕。
苏屿岚清楚,自己未必比落幕更强,他赌不起。
“停下来,好吗?”苏屿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死寂。
“忘了她,就当她没存在过。你还有我,还有黄冤……我们可以一起找到另一条路。”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白頔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不是害怕,而是难以置信的荒谬。
她居然会天真地以为,这个永远把“理性”刻在骨子里的人,能懂她的感性,能懂青的死对她意味着什么。
“我的意思很简单,放下吧。”苏屿岚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低了几分。
“青已经不在了,你再执着下去,只会被仇恨吞噬,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你还有很好的未来……”
“未来?”白頔忽然笑了,笑声干涩而短促,带着浓浓的自嘲。
她终于想明白了,彻彻底底地想明白了。
苏屿岚告诉她青死的真相,从来都不是出于愧疚,而是怕。
他怕她日后自己查到真相。
怕那时的恨意会更决绝,怕她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和他的一切同归于尽。
所以他主动摊牌,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
万一在她下次动手之前,他能变得比她更强呢?
万一她能被这廉价的“温情”打动,放过他呢?
多可笑啊?
她居然会对这个自私到骨子里的人抱有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