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将玉简轻轻放在桌上,指尖从表面缓缓划过。他没有再去看那道灵波记录,而是抬眼对执事说道:“三日后开协调会,议题是新规反馈。”
执事点头退下。议事厅里只剩他一人。他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阳光倾泻而入,在地砖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他走出门去,既未回房,也未前往丹阁。途中遇见两名巡逻弟子,对方行礼,他微微颔首回应。他们的腰牌已换成新样式——这是新规中统一标识、便于调度的一项措施。
但他注意到,其中一人的腰牌边缘有刮痕,像是曾被强行拆卸后又重新装上。
他并未停下询问,只在心中默默记下。
三天后,议事厅座无虚席。各部负责人、长老、执事悉数到场。有人坐在前排,有人靠后。位置的远近,已然透露出各自的态度。
云逸立于主位之前,并未开口。待众人到齐,他才平静道:“今日不是宣布决定,而是听各位说话。谁有意见,现在可以说。”
一名身着灰袍的老者起身。他是炼器堂主管,在联盟已四十余年。
“规矩太多。”他说,“以往我们自行管理,如今每笔材料都要报备,每项任务皆需审批。年轻人冲劲足了,可老人的话却没人听了。”
旁侧有人低声附和,声音虽轻,却真实存在。
云逸未加打断。他示意执事将准备好的卷宗打开,置于中央长桌之上。
“这是过去三个月的战损记录。”他说,“上一季,外派任务伤亡二十七人;这一季,八人。减少七成。”
他又取出另一份文书:“修炼资源消耗对比。同样的丹药数量,如今能支持更多人突破瓶颈。浪费少了,效率高了。”
灵悦坐在侧席,此时起身。手中握着一张图,是墨玄整理的数据表。
“破军营集训七日,实战反应速度提升四成。”她说,“轮岗制试行组的新人中,已有三人独立值守关键岗位。”
言毕,她落座。厅内静默数息。
老者再度开口:“数据确实好看。可祖上传下的规矩,就这么弃之不顾?”
这一次,不止一人皱眉。
云逸听完,转身自柜中取出一块铜牌。其上刻有名字,有些字迹已然模糊。
“这些人,死于去年北境清剿。”他声音低沉,“他们用的是祖法配装,走的是传统路线。敌人不讲规矩,我们却仍守旧章。”
他将铜牌置于桌上。“他们不该死。我们要改的,从来不是传统,而是要让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
无人应声。
这时,墨玄开口:“我有个建议。”他倚在椅背上,指间转着一把小匕首,“成立观察组,专查哪些规矩行不通。每十日报一次,该留的留,该改的改。谁都能提意见,包括你们这些被‘削权’的老家伙。”
语气依旧带刺,却句句切中要害。
老者盯着他:“你来管?”
“我不怕麻烦。”墨玄将匕首插回腰间,“反正酒葫芦里的醒神液够多,熬得住。”
有人笑了,气氛略微松动。
云逸点头:“观察组由墨玄牵头,各部派一人参与。名单今日定下,明日开始运作。”
他顿了顿,又道:“此外,传统技艺不可丢。炼器、阵纹、符文复原等项目设专项扶持。老执事可收徒传授,联盟提供资源,每月考核,合格者发放补助。”
老者未即刻答应,但神色已缓和许多。
会议结束前,云逸说道:“今日所言,皆入纪要。三条最紧急的先行落地——任务领取流程简化、贡献值实时公示、伤病补助线上申领。三日内上线。”
有人抬头:“真能办到?”
“明日就能看到公告栏更新。”云逸道,“我说到做到。”
散会后,灵悦走在回演武台的路上。云逸随后跟出,在走廊拐角处叫住她。
“刚才谢谢你。”他说。
她回头,马尾轻轻一晃。“你不必谢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可你愿意站出来,意义不同。”
她望着他,眼神平静。“你要扛的事太多。我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说完,她转身离去。行至半途,忽然停下,从袖中摸出一颗糖丸放入口中。
云逸看见了。“又偷吃糖?”
“补灵力。”她头也不回地说。
他轻笑一声,转身朝训练场走去。
训练场新设六个试炼台,正是新规中的轮岗实训点。几名年轻弟子正在练习符箓投掷,手忙脚乱。
云逸走近时,一名弟子正抱怨:“这符纸太脆,一甩就裂,一天得用二十张!”
旁人叹气:“报了三次损耗,至今未批。”
云逸听着,记在心里。他找到负责后勤的执事,当面下令:“符箓练习配额翻倍,即日执行。破损率高的,换用厚纸批次。”
执事一怔:“这……得走流程……”
“我现在就是流程。”云逸道,“先办,后补签。”
那人连忙应下。
云逸在场边伫立片刻。夕阳西斜,影子拉得细长。弟子们仍在练习,动作比清晨时已利索许多。
不知何时,墨玄悄然来到身旁,手中拎着酒葫芦。
“你今天挺顺。”他说,“还以为至少得吵一架。”
“问题没解决完。”云逸道,“只是换了种方式谈。”
“那你压着没提山谷的事?”墨玄拧开盖喝了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道灵波,绝非巧合。”
云逸未否认。“现在乱不得。人心一散,什么都守不住。”
“所以用开会转移注意力?”墨玄斜他一眼,“你还真学会耍手段了。”
“这不是手段。”云逸望着场上挥剑的弟子,“是办法。总得让人愿意往前走。”
墨玄不再言语。他靠在柱边,望向远处山影。
次日清晨,公告栏更新内容。三项简化措施全部落地。有人围在下方议论纷纷。
一名年轻弟子兴奋道:“我刚领了任务,不用等审批了!”
同伴拍他肩膀:“以后多干活,少背锅。”
云逸从旁经过,听见了,却未停留。
午时,观察组名单确定。炼器堂、丹阁、巡防司均派人参与。就连那位灰袍老者,也提名了一名徒弟。
午后,云逸在议事厅处理文书。执事送来一份加急情报:南渊渡桥完成第二层阵法布防,东林禁阵巡查路线已调整。
他阅毕,放下笔。
门外传来脚步声。灵悦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串新的任务卡。
“破军营下周演练,需要支援物资。”她说,“我列了清单,你看一下。”
他接过,快速扫了一遍。“批了。让后勤今晚就调拨。”
她未走。“你还撑得住吗?”
“没事。”他说。
她凝视他几秒,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
“别什么事都自己扛。”她说,“我们都在。”
门关上了。
云逸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窗边。训练场仍有弟子练剑,剑声断续传来。
他低头看向袖口,里面藏着一张纸条。今早收到的,字迹潦草:
“北岭监测盘昨夜又震了一次,时间十二息,与上次相同。”
他将纸条捏成一团,投入炉中。
火苗跳了一下,转瞬化为灰烬。
他转身拿起笔,在舆图上画了个圈。不是精确坐标,而是一片范围。
笔尖停在边缘,微微一顿。
窗外,一只信鸟掠过天空,落在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