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走出议事厅时,天还未亮透。他没有回住处,也未召任何人同行,只将那张山河舆图折好塞进袖中,转身便朝北岭外的山谷走去。
昨夜军务已定,破军营业已开拔,敌情暂时稳住。但他清楚,真正危险的并非外界那些试探之徒,而是藏在心底那个始终未能解开的结。
山谷比上一次来时更为寂静。风停了,连草叶都静止不动。他站在禁制残痕前,低头望着脚下龟裂的地面。符文仍在缓缓流转,如同尚未断绝的脉搏,微弱却执拗。
他蹲下身,用一根树枝在泥土上画出一道线条。指尖刚触到笔画末端,体内忽然一震。左耳那颗痣骤然发烫,仿佛有火苗紧贴皮肤燃烧。
他没有停下,继续将整套符文逐一拓下。越画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在与时间争抢。当最后一笔落下,空中竟浮现出半截虚影——那是《圣体灭天诀》第三重“裂渊式”的逆阵图,与他在藏书阁翻阅多年的残卷完全吻合。
可这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套口诀是哑奴以竹简刻入他掌心的秘传,从不外泄。而眼前这禁制,分明用了同样的手法,只是被人逆转改动,方向相悖,似乎是为封印某种存在。
他闭目凝神,调动体内淡金色符文,顺着地缝探入深处。灵力下沉,穿过层层岩壁,直至百丈之下。那里有个东西在跳动,节奏缓慢,却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吸力,宛如一张无形之口,吞噬着周遭灵气。
这不是护药的阵法。
这是镇压。
他睁开眼,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禁制中心。原本应生长灵药的位置,地面突然塌陷一寸,石板错开,露出一道窄门。门上刻着两组纹路:一组是云家祖传的回龙印,另一组则是扭曲盘绕的魔纹,二者纠缠如结,仿佛打了个死扣。
寒气自门缝渗出,扑在脸上刺痛难忍。他听见了声音,低沉、断续,像有人在轻唤名字。
“……云……”
他猛然后退一步,手已按上腰间剑柄。心跳加快,呼吸却压得极稳。他知道这声音来自何人。
母亲临终前最后吐出的那个字,正是他的姓氏。
他咬破指尖,在眉心抹下一道血线。眼前景象微微晃动,哭声随之消失,而门上的纹路却愈发清晰。他取出怀中的半截玉簪,靠近那道回龙印。
玉簪轻轻颤动。
当簪尖触及印记的瞬间,门缝中闪过一道光——极短促的一瞬,如同闪电劈入地底。他感受到一股拉力,仿佛门后有什么也在试图触碰他。
他立刻收手。
不能开。现在绝不能。
灵悦还在等药,联盟防线初成,一旦此处生变,四方势力必将蜂拥而至。届时不只是丹药炼制失败,整个山谷都可能崩裂炸开。
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片空白竹简,以指为剑,将方才拓下的符文尽数刻入其中。动作迅疾,每一笔皆精准无误。刻毕,他又抽出佩剑,在身旁巨石上划下一道标记——一个倒写的“云”字,下方加一横,正是幼时母亲教他辨认族谱所用的暗记。
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回真相。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门。寒气仍在溢出,但缝隙比先前窄了些许,似在自行闭合。他转身离去,脚步未停,亦未回头。
林中雾气浓重,走几步衣衫便湿透。他沿原路返回,途中三次变换方向,甩脱可能存在的追踪气息。行至半山腰时,天已大亮。
前方传来人语声。
他立即止步,隐于树后。两名弟子模样的人从岔道走来,边走边谈。
“听说南渊那边真动手了?”
“没打起来,但破军营抓了个探子,穿着灰袍。”
“活口?”
“死了。嘴里有毒囊,咬破即化为血水。”
云逸静静听着,未现身。待两人远去,才继续前行。
看来墨玄他们已经行动了。也好,敌人越乱,他这边越安全。
他加快步伐,于中午前回到联盟边界。守门弟子见他独自归来,面露惊讶,却未多问。他深知规矩——任务完成,只需报备即可。
他未去丹阁,也未寻墨玄。先回房中,将竹简藏入床板夹层,换了一身干净衣物,这才缓缓走向议事厅。
途中遇见数支巡逻队,皆向他点头致意。他一一回应,语气平静如常。无人察觉,他刚从一处足以颠覆一切的地方归来。
议事厅空无一人。他推门而入,关上门,坐上主位。桌上仍摊着昨日的舆图,他伸手抚平一角褶皱,提笔在东林位置画了一个圈。
不是警戒区,也不是防御点。
是一个坐标。
他凝视良久,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
他放下笔,坐直身躯。
门开了,一名执事捧着新情报进来。
“启禀统领,北岭山谷……监测阵盘有异动。”
云逸抬眼。
“什么异动?”
“昨晚子时三刻,禁制残余能量突然回升,持续十二息。之后……出现一道短暂灵波,频率与《圣体灭天诀》共鸣记录吻合。”
执事低头呈上玉简。
云逸接过,指尖在表面轻轻划过。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扇门,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