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的狼将军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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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袈裟拂过尘世路,心莲绽放烟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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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的光阴,在仙船穿越罡风层云、掠过星河流转的航程中倏忽而过。

这艘承载着非凡使命与隐秘情愫的“云舟,”终于在一阵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后,稳稳地停泊在灵山脚下。

船身下方并非凡尘土壤,而是一片被无形力量平整过的、闪烁着温润玉泽的巨大青石平台,干净得不染纤尘。

平台边缘之外,便是灵山那令人屏息的恢弘景象。

唐三藏率先推开雕花的船舷门,清冽到极致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涤荡神魂的檀香与莲韵。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长途跋涉的疲惫似乎都被这神圣的气息驱散了几分。

他没有丝毫停顿,极其自然地转过身,向舱内伸出了手。

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顾清歌步下舷梯。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落在了她纤细的手腕上。

动作很轻,像一片雪花试图栖停在颤巍巍的苇尖,又像溺水者濒死前触碰到的最后一根浮木。

那肌肤微凉,透着一股属于凡尘的、真实的细腻。

他屏住了呼吸,指腹下的触感是具体的,是轮廓分明的骨骼与温软的肌理,不再是虚空里抓握不住的流光。?

在流云仙舟渡过的这十五个昼夜,于他而言,是一场漫长到近乎残酷的甜蜜刑罚。

时间在云端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日升月落投下的、不断重复拉长的阴影,笼罩着他心底日益庞大的黑洞。?

患得患失?——这四个字像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

初登仙舟时,那穿越罡风、俯瞰尘寰的震撼犹在心头。

能踏上这艘驶向灵山的渡世方舟,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仙缘。

顾清歌是他冰冷命途里骤然亮起的一簇火,是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失在风雪中的、命中注定的星芒。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艘流光溢彩的仙船,对他而言更像一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华美的囚笼。

每一步踏在光洁如镜的玉甲板上,都仿佛踩在薄冰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的云渊。

他总在怀疑,眼前这唾手可得的幸福,这温柔陪伴在侧的未婚妻,是否只是他沉沦在无边苦海时,神魂逸散出的最后一场盛大幻觉?

抑或是……某种更为残酷的存在,在他即将触碰到幸福的刹那,才狞笑着揭开帷幕的恶作剧?

恐惧有其具体的形状:它有时化作午夜梦回时的冷汗涔涔。

他会在万籁俱寂的舱房中猝然惊醒,心脏狂跳如擂鼓,黑暗中猛地伸手摸向身侧。

直到指尖触碰到她沉睡中均匀起伏的温热身体,感受到那熟悉的、混着淡淡药草清香的呼吸拂过手背,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惊悸才缓缓平息,留下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有时,它又化作白日里的疑神疑鬼。他会凝视着顾清歌在舷窗边远眺的侧影,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美好得不似凡尘中人。

一个冰冷的声音就会在心底响起:“看,多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骗局。”

他试图在她含笑的眼波里、在她指尖拨弄琴弦的韵律中,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假痕迹。

他会故意提起长安旧事,提起他们那场存在于长辈口中的、模糊不清的“娃娃亲”,紧张地捕捉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当她带着些许嗔怪与羞涩回应,当他看到她眼底那份坦然的、带着追忆的温柔时,他非但没有安心,反而陷入更深的惶恐——这“完美”的回应,是否正是幻境为了取信于他而设计的程序?

他甚至开始害怕享受。当顾清歌将亲手烤制的蜂蜜蛋糕递到他面前时,那金黄的糕体还在蒸腾着新鲜的热气。

昆仑蜂浆凝成的琥珀色糖霜在琉璃碟中微微流淌,清甜的焦糖香混着灵麦特有的醇厚气息氤氲开来——分明是人间烟火里最温暖的馈赠。

他却只敢用银匙刮下边缘细微的一角。糕体蓬松湿润,在舌尖化开的瞬间爆开椴树蜜的清冽与云岭牛乳的丰腴,充沛的草木灵气顺着喉管温柔下沉。

可越是尝到这真实的甘美,他握着匙柄的指节就越是僵硬,仿佛下一口就会咬破幻象的糖衣,露出内里虚无的齑粉。

仙乐缥缈,绕梁不绝,他望着瓷碟里完美的圆形蛋糕,那淋面糖霜的光泽像极了随时会融化的雪。

“这一切都太美好了……”这个念头本身就是最大的诅咒。

越是贪恋指尖的温度,越是沉溺于她低眉浅笑间的风情,那份潜藏的、对失去的恐惧就越是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溺毙。

他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终于看到绿洲的旅人,疯狂地奔向那水源。

却在即将痛饮时,被一个念头死死扼住喉咙:这会不会是海市蜃楼?喝下去,会不会是穿肠毒药?

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近乎神经质地守护着这段航程中的每一刻,如同守护着琉璃盏中一滴随时会蒸发的甘露。

顾清歌似乎感受到了他落在她手臂上过久的注视和指尖那细微的、近乎痉挛的力道,微微侧过头来。

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询问,一丝关切,像投入他混乱心湖的一颗石子。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仙山灵韵特有的温润:“怎么了?又……觉得不真实了?”

就是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恐惧的闸门。

过去半个月所有累积的疑惧、所有患得患失的煎熬、所有对那场雪地初逢的梦魇般的回顾,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害怕、害怕她这关切的询问也是幻梦的一部分。

害怕这艘载着他们驶向灵山这个被描绘成归宿之地的仙船——本身就是一场指向虚无的航行!

更害怕……害怕某一天,或许是下一刻,他一睁眼,所有的锦绣云霞、仙音缭绕、还有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人,都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般消失无踪。

最终,他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候?。没有绝境逢生,没有雪地相救,没有这牵动心魄的旅程。

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顾清歌的女子?。

那彻骨的北境风雪,那场耗尽他所有气力的救援,那之后辗转求医、一同踏上仙舟的种种。

都不过是他濒死前大脑疯狂编织的一场冗长、华丽、又无比残忍的幻梦!

这念头带来的冰冷,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比北境的酷寒更甚。

手指下的肌肤,那属于顾清歌手腕的肌肤,在他指腹无意识地加重摩挲下,传来一阵细微的、温热的反馈。

像是沉睡的暖玉被唤醒。那温度并不炽热,却异常坚韧,带着生命特有的律动,透过他冰凉的指尖,丝丝缕缕,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来。

像一道微弱却不可阻挡的光,刺破了厚重的心魔迷雾。

这触感如此具体,如此不容辩驳——皮肤的纹理,筋络的走向,骨骼的形状,还有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属于活生生的人体的温热。

这不是幻梦能模拟的虚无缥缈;更不是臆想能构筑的冰冷轮廓。

?直到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才终于确信——这不是自己臆想出的幻影,而是有温度的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后怕、委屈和巨大疲惫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强筑的心防。

手指猛地收紧,不是粗暴的抓握,而是一种溺水者抓住唯一浮木般的、带着绝望力量的依恋。

他攥住了她的手臂,仿佛要将这份刚被确认的“真实”,这具承载着他所有救赎希望的温热躯体,死死地锚定在现实之中,永不放手。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恐惧,所有患得患失的折磨,在这份通过触觉确认的真实面前,化作了汹涌的浪潮,几乎将他淹没。

他需要抓住她,不仅仅是用手,更是用他整个摇摇欲坠的灵魂,去感受这份真实的存在,去对抗那如影随形的、名为“失去”的深渊巨口。

星河依旧璀璨,云海依旧翻腾。但此刻,对他而言,整个世界的真实与重量,都凝聚在指尖所触、掌心所握的这一寸温存之上。

这温度,是他在无边幻海与冰冷孤独中,寻到的唯一救赎的灯塔。

然而,确认的狂喜之后,那深渊般的“患得患失”并未完全消散。

它只是暂时退却,化作了更深沉的叩问:这温度,能持续多久?这真实,能握紧一生吗?

灵山,真的会是他们幻梦的终点,还是另一场虚实迷局的起点?他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仿佛答案就在这触手可及的血肉之躯里。

“清歌……” 唐三藏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哽咽。

“我在,法师。”顾清歌轻声应道。

仅这一句,便如春风拂过冰原,顷刻之间抚平了他翻涌的心潮。

丫鬟如意动作利落,紧随其后,像只灵敏的雀儿般轻盈地跃下,双脚落在温润的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顾清歌站稳身形,抬头望去,所有的思绪都被眼前这片只在虚幻光影中见过的圣地攫取了。

电视屏幕的方寸之地,如何能承载这真实的灵山万分之一的气势?

只见群峰耸峙,并非凡间山峦的嶙峋险峻,而是笼罩在一片浩瀚磅礴、流转不息的金色佛光之中。

那光芒并非刺目,而是温润、庄严、充满慈悲的浩瀚之力,仿佛由亿万颗细微的金色星辰汇聚而成,将整片天地都浸染在神圣的辉光里。

奇花异草在佛光滋养下绽放出难以想象的瑰丽色彩,仙禽瑞兽的身影在云端若隐若现,发出清越悠扬的鸣唱。

远处,最高峰顶,雷音寺的轮廓在祥云瑞霭中若隐若现,琉璃金瓦反射着日月光华,梵音阵阵,似有似无,如同天籁,直接叩击在灵魂深处。

“天啊……”顾清歌下意识地低喃出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种混合着朝圣般的激动、梦想成真的眩晕感以及面对绝对神迹的渺小感重重地撞击着她。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亲身踏足这片传说中的净土,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沐浴着这里的佛光。

丫鬟如意的反应则比她家小姐更加直接、更具“烟火气”。

她那双杏眼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足足三息。

然后,一声极具穿透力、带着浓厚乡音土韵的惊叫猛地炸响在寂静的圣境边缘:

“俺得个亲娘哎——!!!”

如意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那佛光万丈的灵山,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这这这……乖乖隆地咚!这是啥神仙地界?俺老家的山跟这一比,那简直就是土坷垃堆的呀!这光!这云!这气派!俺滴个老天爷,俺不是在做梦吧?”

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哎哟”一声,这才确认眼前所见非虚,只剩下满脸的呆滞和无法形容的敬畏。

唐三藏的目光一直温柔地锁在顾清歌身上,将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震撼、迷醉和不敢置信都尽收眼底。

看着她那双映照着漫天佛光、亮得惊人的眸子,听着她无意识的惊叹。

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柔情。

一路奔波的辛苦,等待的煎熬,在此刻她毫不掩饰的惊叹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驱散了佛门圣地应有的庄重与自持。

他几乎是本能地靠近一步,动作流畅而强势,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意味。

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有力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半拥入怀。

顾清歌还沉浸在灵山的壮丽中,猝不及防被这亲密的拥抱锁住,身体瞬间僵硬。

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带着独有气息的呼吸,轻轻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细腻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带着诱哄和毫不掩饰的期待,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宝宝……”

这个亲昵到骨子里的称呼,在佛光普照的灵山脚下响起,带着一种禁忌般的诱惑,“喜欢这里吗?”

他顿了顿,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一分,将两人的距离压缩到极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嫁给我?”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热度,“只要你点头,这里……灵山胜境,就是我们的家。你就能永远住在这里,与这无边佛光、万载祥云为伴。”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顾清歌只觉得一股热气“轰”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脸颊顿时滚烫得如同火烧。

在电视里看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唐僧的“撩拨”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在这大慈大悲的佛祖眼皮子底下,一股巨大的惊慌和羞耻感顷刻间淹没了她。

“啊——!”

她短促地惊叫一声,像只受惊的兔子,用尽全身力气猛烈一挣,从那滚烫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踉跄着后退两步才站稳。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抬起头,又羞又怒地瞪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无辜甚至带着点得意的“圣僧”,俏脸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诱人的粉色。

“唐三藏!”她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指着他的鼻子,毫不犹豫地骂了出来,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平台上传开,:

“你个登徒子!臭流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佛祖就在上面看着呢!你…你你你…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她简直无法理解,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清心寡欲、端方自持的和尚,怎么一到她面前就变得如此…如此“疯狂”且不知廉耻?

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这个疯子!这可是灵山!如来佛祖的眼皮子底下!他居然敢…敢搂搂抱抱,说这种…这种话!他就不怕佛祖降下雷霆之怒,一道天雷劈了他这六根不净的花和尚吗?!”

巨大的恐惧和对他安危的担忧,让她指尖都在发凉,虽然她可能不愿承认后者。

但,出乎顾清歌意料的是,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唐三藏,非但没有半分恼怒、羞愧或惶恐。

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反而缓缓绽开了一个极其灿烂、极其满足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拨云见日,立刻驱散了他眉宇间最后一丝残存的清冷和佛性,只剩下纯粹的、属于一个男人的喜悦和释然。

他等这一刻太久了!这声“登徒子”、“臭流氓”,在他听来,简直比灵山的梵音还要悦耳动听!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彻底撕下“圣僧”的伪装,可以名正言顺地追求他心爱的姑娘了。

再也不用像在仙船上那样,患得患失,提心吊胆,担心她随时会消失,只能靠强硬的手段将她锁在身边。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用最盛大的仪式将她迎娶进门,让她成为他唐三藏名正言顺的妻子!

一想到未来的日子,他的心就像浸在了滚烫的蜜糖里。

自此再不用偷偷摸摸地、像做贼一样去牵她那柔软的小手,而是可以随时随地,在阳光下,在月光里,大大方方地握着,感受她掌心的温度。

也可以不再压抑内心汹涌的情感,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她羞涩的脸颊上印下亲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感受她的温软馨香。

他终于可以卸下那副“普度众生”的沉重枷锁,舍弃那一身象征着束缚与责任的袈裟。

将这拯救苍生的宏图伟业,大大方方地交还给佛祖——“您另请高明吧!这经书谁爱取谁取去,这菩萨谁爱当谁当去!老子…咳咳,贫僧不干了!” 他要在佛祖面前堂堂正正地宣告还俗。

他要回家,他要娶媳妇儿,他要带着他的宝宝,过最平凡也最幸福的日子。

寻一处山清水秀的桃源之地,建一座温馨的小院。院中要有她喜欢的繁花,架一架她可以慵懒倚靠的秋千。

清晨看她对镜梳妆,午后陪她品茗读书,黄昏携手漫步溪边。

没有妖魔鬼怪的侵扰,没有取经路上的风餐露宿,没有那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使命。只有柴米油盐的烟火气,只有耳鬓厮磨的甜蜜。

对了!还要生养几个活泼可爱的娃娃!最好有像她一样灵动漂亮的女儿,也有像他一样…嗯,像他一样俊朗的儿子?或者都像她更好。

看着几个小团子在他们身边跌跌撞撞地跑着、笑着,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娘亲”……

光是想象着那画面,唐三藏就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尖蔓延至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快要幸福得飘起来。这日子,想想都美得冒泡!

他几乎要立刻拔腿冲向那云遮雾绕的雷音寺大雄宝殿,一刻也不想再等。

他要跪在佛祖金身面前,掷地有声地宣告自己的决定,将袈裟奉还,斩断尘缘?不,是重续那早已刻入骨髓的尘缘!

然而,一阵微凉的、带着灵山特有清冽气息的山风吹过,?拂动了他僧帽上垂落的系带,也让他沸腾的思绪稍稍冷静了一丝。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日头已微微西斜,将灵山的佛光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

再看看身边,顾清歌依旧气鼓鼓地瞪着他,俏脸上红晕未消,带着长途旅行后的些许倦色。

如意也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正小心翼翼地偷瞄着他俩,大气不敢出。

是啊,急什么呢?佛祖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他们已经奔波了半个月,身心俱疲。

他的宝宝需要好好休息,梳洗一番,压压惊,养足精神。他自己左手上的伤处,也隐隐传来些微不适。

况且,还俗、提亲、筹备婚事……这些都是大事,需要郑重其事,也需要时间。

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风风火火地冲上去?显得他多……嗯,多猴急似的。虽然他心里确实急得像有猫爪在挠。

转念至此,唐三藏心中那狂奔的野马般的心思终于被勒住了缰绳。

他深吸一口充满灵蕴的空气,压下胸腔里澎湃的激情,脸上重新挂起那副能迷死人的温柔笑意,但此刻,在顾清歌看来更像是不怀好意。

唐三藏决定,先带他家这位受惊的宝宝,回他在灵山的落脚处——一处清幽雅致的禅院精舍,好好安顿下来。

让她沐浴,用些精致的素斋,睡个好觉。至于还俗这件人生头等大事……嗯,过几日,待他们休整妥当,他再以最饱满的精神、最虔诚的态度。

去雷音寺面见佛祖,郑重申请,想必佛祖也会体谅他这“苦海回头,终见真爱”的赤诚之心吧?

暮色是砚池里化不开的宿墨,从灵山嶙峋的轮廓缓缓流淌而下,浸透了栖云巷每一块泛着青苔的阶石。

唐三藏素白僧袍的下摆扫过石缝间蜷曲的榆钱叶,发出窸窣碎响,像在替他诵念未能出口的往生咒。

掌心紧扣的那只手冰凉而纤细,顾清歌指尖在他腕骨突出的脉络上轻颤——这双曾结无畏印的手,此刻正将女子囚禁于温柔的桎梏。

“莫怕。”他喉结滚动,拇指压住她手背上淡青的血管。

巷子深处传来三声更鼓,惊起瓦檐上两只灰鸽,扑翅声里他的低语几不可闻:“我们到家了。”

唐三藏将顾清歌的手塞进自己僧袍袖中。女子指尖的寒意透过棉布渗入他腕间旧疤——那是十四年前西行时,黑熊精利爪留下的齿痕,如今竟成了暖她的热源。

“看巷口的韦陀像。”他忽然驻足,抬手指向苔痕斑驳的石龛,“半月前他的降魔杵还朝外,今日却转向院内了。”

顾清歌随他目光望去,石雕神像双目低垂,杵尖正对院门,像在阻拦什么。她反手扣紧他掌心:“它在怕你?”

“怕我背叛佛祖。”僧衣下传来闷笑,袖中手指却将她攥得生疼。

阿吉蹲在门墩上数蚂蚁的身影骤然僵住。灯笼昏光里,他家公子素白僧衣襟口竟染着抹刺目胭脂,而被他半拥在怀的女子罗裙撕裂,裸露出的小臂凝着血痂。

“公…公子遇袭了?”少年嗓音劈岔。

唐三藏径直掠过他,将顾清歌推至檐下光晕中:“唤主母。”

三个字砸得阿吉踉跄后退。他盯着顾清歌裙角银线绣的缠枝莲,忽觉那花纹活过来勒住了喉咙。

阿吉哆嗦着行礼:“奴、奴拜见主母!”

暮色中,如意石榴红的裙裾已拂过石阶:“奴婢如意,见过小哥。”

使不得!阿吉慌退半步,后腰撞上门框的闷响惊飞了竹篱畔的寒鸦。

唐三藏早已牵着人踏入院中。卵石小径尽头的主室陈设清简:一榻一柜,并半旧经卷垒成的书山。

他将顾清歌安置在罗汉榻上,指腹拭过她眼下淡青:“宝宝稍候。”

厨房灶火噼啪燃起时,顾清歌正凝视书案上摊开的《金刚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的墨迹未干,砚台边却搁着支女子用的素银簪。

她指尖抚过冰凉簪身,终抵不住倦意伏案睡去。

水汽氤氲的浴房内,唐三藏试过水温方转身抱人。怀中身躯轻得像褪羽的鹤,中衣系带在他颤抖的指间散作流云。

澡桶里的热水冒着白烟,当温热包裹两具身躯时,他喉间溢出喟叹,把顾清歌搂得更紧。

水底下那串佛珠绕在她散开的黑发上,他嘴里习惯性念着经文,可眼睛却离不开怀里姑娘睡红的脸。

顾清歌闭着眼,睫毛湿漉漉地盖在脸上,嘴唇被热气蒸得水润润的。

唐三藏盯着那两瓣嫣红,突然像着了魔似的亲上去——起先只是轻轻碰了碰,像蝴蝶落在花瓣上。

可当尝到她带着澡豆清香的呼吸时,他猛地加重力道,粗糙手掌托住她后脑勺,把这个吻变成狂风暴雨。

“嗯…烦人的蚊子……”睡梦中的顾清歌皱眉躲闪,唐三藏直接捏住她下巴加深亲吻。

舌尖顶开牙关时,顾清歌突然惊醒,睁眼就看见放大的俊脸:这和尚闭着眼满脸沉醉,喉结还一上一下地滚动。

“你!”她又羞又气伸手推他,掌心刚贴上汗湿的胸膛,立刻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那结实的肌肉下心跳得像擂鼓。

木桶边沿搭着的细麻布早被水浸透,滴滴答答在砖地上积出小水洼。

唐三藏右手在水下箍着顾清歌的腰,左手无意识地捻着佛珠串。

当姑娘因他的亲吻轻颤时,佛珠链“唰啦”缠上她后背,冰凉的珠子贴住温热的肌肤,激得她脚趾都蜷起来。

“冷...”她迷迷糊糊地哼,水雾里的身子像块暖玉。

唐三藏突然发狠咬她下唇,血腥味混着澡豆的丁香气息在两人唇齿间漫开。

顾清歌吃痛挣扎,光溜溜的腿在桶里乱蹬,溅起的水花泼了唐三藏满脸。

水珠顺着他眉心那颗小小的观音痣往下淌,倒像菩萨在流泪。

“小姐?法师?该用晚饭啦!”如意的拍门声像盆冷水浇下来。

唐三藏猛地睁眼,正撞见顾清歌含着水汽的怒视。他扯过棉被裹粽子似的包住她,抬脚踹开木门。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如意被热气熏红的脸瞬间煞白:法师的僧衣大敞着,水珠顺着胸口往下淌。小姐裹在棉被里只露半截小腿,上面赫然印着几道红指痕!

“摆膳!”唐三藏嗓子哑得厉害,“嘭”地摔上门。

顾清歌跌进床铺,指尖碰着刺痛的嘴唇直哆嗦——这贼和尚居然把她嘴都亲肿了!

书桌已收拾干净,那本《地藏经》不见了,换了碗热腾腾的杏仁茶。

顾清歌小口喝着,看他跪在榻前给她擦头发。棉布吸着发梢的水,她突然低声说:“阿吉看见巷口神像的眼睛在流血。”

她摸着他手腕上深紫色的掐痕——那是白天攥佛珠太用力勒的。

“是警告。”唐三藏冷笑,突然咬破手指在她额头画了个血十字,“可我偏要逆天改命。”

屏风后,狐裘裹住顾清歌半干的长发。唐三藏系衣带的手忽然顿住——女子锁骨下一粒朱砂痣灼入眼底,像菩萨低眉时坠落的胭脂。

他猛地闭目捻动佛珠,檀木珠子撞击声碎如急雨。饭厅点起蜡烛时,如意正摆雕花豆腐。

阿吉扒着门缝偷看:他家公子换了件青布衫,主母用降魔杵形状的木簪盘发。最吓人的是公子脖子边,一道牙印从耳朵根钻进衣领……

“看什么看?”唐三藏眼皮不抬,给顾清歌夹了片笋,“明天我去雷音寺,你和如意守好主母。”

夜风撞开窗户,卷着碎纸片扑灭了蜡烛。黑暗里唐三藏抓住她冰凉的手:“要是明天中午我回不来……”

“我就砸了那神像。”顾清歌反手与他十指紧扣,“碎石块拿来砌澡池子!”

屋檐下的灯笼疯狂摇晃,把两人紧贴的影子投在经书上,像幅神仙堕入凡尘的画。

阿吉赶紧去点蜡烛。他身形利落,借着窗外灯笼透进来的、那点被风吹得癫狂摇曳的红光,摸到桌边散落的火石火镰。

“嚓”的一声轻响,一点火星溅落,迅速引燃了火绒。他小心地护着那簇微弱的火苗,凑近半截未燃尽的烛芯。

橘黄的光晕重新晕开,先是照亮他专注的侧脸,随即驱散了书案一角的黑暗。

烛光跳跃着站稳,将方才那幅“神仙堕入凡尘”的剪影打散。

唐三藏感到顾清歌紧扣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那冰凉并未完全褪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他缓缓松开手,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微茧和那份决绝的力道。

顾清歌垂眸,若无其事地拢了拢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脸颊在暖光下似乎染上了一层薄红,又或许只是烛焰的映照。

风仍未歇,从破开的窗户灌进来,吹得新点的烛火不安地扭动,也将那些散落的碎纸片卷得更远。

灯笼在屋檐下兀自狂舞,投射的光影在墙壁和经书上拉扯出变幻莫测的图案。

“吃饭。”顾清歌的声音不高,带着惯常的清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她率先拿起筷子,指尖拂过碗沿,仿佛刚才黑暗中那句“砸神像”、“砌澡池”的狠话从未出口。

桌上的饭菜已微凉,鱼汤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膜。

唐三藏也拾起竹箸,目光扫过那本被跳跃光影笼罩的经书,又落在顾清歌沉静的侧脸上。

八仙桌上的雕梅豆腐还在冒热气,唐三藏刚给顾清歌舀了勺杏仁羹,如意突然打翻醋碟:“小姐嘴唇怎么破了?”

满室死寂中,顾清歌踢了唐三藏一脚:“被狗啃了。”

和尚面不改色夹起冬笋:“明日给宝宝炖冰糖肘子补补。”

烛光映着两人红透的耳根,窗外积雪压断枯枝,“咔嚓”声惊飞满树寒鸦。

唐三藏夹起一箸青菜,送入口中,滋味如何已无暇细品,舌尖只尝到一丝明日正午前必须化解的、铁锈般的紧迫感。

昏黄的烛光下,晚餐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与窗外呼啸的风声中,艰难地继续着。只有灯笼的影子,还在经卷上疯狂涂抹。

最后一口冷饭咽下,碗底残余的微温也彻底散尽。唐三藏搁下竹箸,那轻微的磕碰声在死寂的厅堂里竟显得有些刺耳。

他目光沉静,掠过顾清歌苍白的面颊,最后停留在她搁在膝上、指节微微发白的手。

她没有看他,长长的睫羽低垂,掩映着眸底深潭般的幽暗,仿佛正在积蓄某种无声的力量,又似在忍受着某种看不见的痛楚。

窗外的风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猖獗地撕扯着窗棂缝隙,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

将灯笼的光影搅得更乱,在墙壁、经卷和众人脸上投下光怪陆离、动荡不安的图案。

“夜深了。”唐三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摇晃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峭。“宝宝,你需静养。”

顾清歌这才抬眸,眼底那潭深水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映着桌案上跳跃不定的烛火,竟漾开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流光。

她唇线紧抿,未发一言,只是下颌线绷得如拉满的弓弦,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旋即,她五指扣住冰冷的桌沿,试图借力站起。

然而,久坐之下,双腿竟似灌满了沉重的沙砾,又像是被千万细密的钢针同时攒刺,骤然袭来一阵酸麻胀痛,知觉仿佛一瞬被抽离。

她身子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前晃了晃,双膝虚浮,竟似踩在云端,寻不到半分着力之处。

唐三藏已一步跨到她身侧。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弯腰俯身,伸开双臂,以一种极其稳固的姿态,将她从冰冷的竹椅上稳稳地横抱了起来。

动作迅捷而轻柔,仿佛捧起的是一件稀世易碎的玉器。

顾清歌的身体比想象中更轻,带着风寒后特有的虚软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寒意,像一片被风霜侵袭过的秋叶。

她的手臂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颈,指尖冰凉,触及他颈侧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是一种超越了暧昧、近乎生死相依的触碰,带着绝望边缘的暖意,又混杂着诀别的预兆。

她的头靠在他坚实的肩窝里,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内沉稳有力的搏动,那声音奇异地压过了窗外风的嘶吼,成为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她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去,汲取那一点点微薄的暖意和令人心安的沉稳气息。

“如意,阿吉,”唐三藏的声音低沉,“收拾了吧。”他的目光掠过桌上狼藉的杯盘,最后落在如意担忧的脸上和阿吉紧抿的嘴角。

“是,法师。”如意应得很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连忙低头去收拾碗筷,不敢再看唐三藏怀中那张苍白得过分的脸。

阿吉则沉默地点头,动作麻利地开始撤下残羹,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门窗,警惕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那灯笼的影子,依旧在墙壁上癫狂地舞动,如同无数扭曲挣扎的鬼魅。

唐三藏抱着顾清歌,转身离开了这间被烛火、风声和沉重气氛填满的膳厅。

他们步入一条幽深曲折的回廊。廊柱的朱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朽木的原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黑。

廊顶的瓦片似乎被风掀开了几处,冰冷的月光便从那缝隙中如银屑般筛落,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

风在这里找到了通道,发出尖锐的哨音,卷着枯叶和不知名的尘埃,在脚下打着旋儿。

回廊两侧是荒废已久的花圃,枯死的藤蔓如毒蛇般缠绕着早已倾颓的太湖石,在摇曳的月光下张牙舞爪。

唐三藏的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极实,下盘如生根般稳固,巧妙地避开地上因年久失修而松动的石板和散落的碎石。

顾清歌的身体随着他的步伐轻微起伏,每一次颠簸都让她蹙紧眉头,但她咬紧下唇,硬是没发出一丝低吟。

她的发丝被穿廊而过的夜风吹拂着,轻搔着唐三藏的下颌,带来一丝微痒和淡淡的、混合着药草与血腥气的独特气息。

他能感觉到她环在自己颈后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指尖的凉意仿佛能透过皮肉,渗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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