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的狼将军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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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如意恨铁不成钢,唐三藏打翻醋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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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藏被她骂得一怔,长睫上的水汽似乎更重了些,眼神里迅速掠过一丝真实的痛楚和茫然,像是不明白为何示弱撒娇换来的是更锋利的言辞。

但他看着她酡红的脸颊和那双即使盛满怒意也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那点痛楚很快又被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取代。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那只没受伤的手悄悄探出袈裟宽大的袖口,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想去勾她垂落在榻边的衣袖。

顾清歌却已迅速收敛了心神,将那丝该死的甜蜜强行摁回心底最深的角落,重新武装起冷硬的面具。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再次拿起银簪和药膏,动作比之前更快也更干脆利落,像是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器物。

药膏冰凉的触感覆盖上伤口,带来一阵更强烈的刺痛。

“嗯哼……”唐三藏身体剧烈地一颤,额角瞬间渗出细密如露珠的冷汗,顺着他英挺的鬓角滑落,隐入衣襟处。

他死死咬住了下唇,甚至尝到了齿间一丝淡淡的铁锈味,硬生生将那声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带着撒娇意味的“宝宝”和“疼”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但他那双湿漉漉的、仿佛蕴藏了整个星河的眼睛,却依旧固执地、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她。

贪婪地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每一个强装的冷漠表情,仿佛要将她此刻冰封般的侧影,烙印在灵魂的每一道沟壑里,成为他渡劫路上唯一的光,或者,最深的业障。

包扎的动作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顾清歌拿起一段裁剪得宜、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雪白细棉布,动作灵巧而稳定得近乎残酷,宛若最高明的工匠在修复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棉布一圈圈缠绕上那受伤的手腕,每一次翻绕,每一次收紧,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效率。

她的手指稳定如磐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仿佛那温热的皮肤下奔流的血液,那因疼痛而微微抽搐的肌肉,都与她毫无干系。

最后一个精巧而牢固的结扣完成,她几乎是立刻、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急于摆脱的决绝,松开了手,仿佛指尖沾染了什么不洁的、滚烫的瘟疫。

“好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清冷,如同山涧冻泉,不带一丝波澜。

只余下一丝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伤口不深,未伤及筋骨。按时换药,仔细些别沾水,几日便可收口。”

她顿了顿,目光始终低垂,落在收拾药具的手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你且歇着,勿要再妄动牵扯伤处。”

说完,她看也不看唐三藏的反应,利落地收拾好药瓶、银簪和沾血的软帕,放入一旁的托盘。

随后,她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裙裾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略显仓促的弧线,转身就朝着舱门的方向走去——她要去找丫鬟如意,吩咐准备些清淡的晚食。

这狭小空间里弥漫的、混杂着药味、血腥味和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旃檀气息。

还有他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专注目光,都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

她需要片刻的喘息,需要一点冰冷的空气来冷却快要焚烧殆尽的理智。

然而,就在她脚步即将跨出那片被阴影笼罩的榻边区域时,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呼,如濒死的哀鸣,撕裂了舱内压抑的寂静。

“别走!”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身后袭来,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绝望的、孤注一掷的牵扯。

她的衣袖被一只冰凉颤抖的手死死攥住!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上好的云锦布料生生撕裂,也拽得顾清歌一个趔趄,被迫停住脚步,踉跄着转身。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的心脏骤然缩紧。

唐三藏不知何时已从矮榻上挣扎着半跪起来,身体前倾,全靠那只死死攥住她衣袖的左手支撑着,才没有扑倒。

他另一只刚包扎好的右手也下意识地伸出,虚虚地停在半空,似乎想抓住更多。

他脸上因疼痛和之前的撒娇而泛起的薄红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骇人的惨白。

那双总是蕴藏着佛光或迷雾的眼睛,此刻被一种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所充斥,瞳孔因惊惧而急剧收缩,映着舱内幽暗的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绝望寒潭。

他仰着脸看她,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因失血和恐惧而显得格外脆弱。

方才那点孩子气的撒娇蛮横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令人心碎的卑微与无助,犹如一只被主人抛弃在暴雨中的幼兽。

“宝宝…你去哪?”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气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带上我一起好不好?别…别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

最后三个字“求求你”,轻得如同叹息,却仿佛重锤狠狠砸在顾清歌心上。

他那双盛满惊惶的眼睛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刻骨的不安和哀求,就像她是他在这茫茫苦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镇定、所有属于圣僧的光环,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赤裸裸的、对再次被遗弃的恐惧。

“我总觉得…总觉得…”他语无伦次,攥着她衣袖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青筋毕露。

连带那只受伤的手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洁白的纱布下隐隐透出一点刺目的红——伤口怕是又崩裂了。

“总觉得你之前说的…都是哄我的…对不对?你还是要走的…是不是?像之前一样…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留在这种地方…”

他环视着这间被阴影彻底吞噬的、弥漫着破碎和死寂气息的船舱。

眸子扫过地上紫檀木的残骸,扫过那尊倒伏的、象征着某种信仰崩塌的铜佛,身体无法控制地战栗起来。

这封闭、沉闷、带着死亡预兆的空间,对于此刻的他而言,无异于一座活棺材。没有她在身边,这里就是无边地狱的入口。

“这里好闷…好黑…我好怕…”他垂下头,前额几乎抵住顾清歌僵硬的手臂。

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滴落,打湿了她袖口昂贵的云锦,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的声音低弱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卑微到了尘埃里,“别走…别丢下我…就一会儿也不行…我害怕…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会消失…彻底消失…再也找不到了…”

那卑微祈求的尾音,带着无法言喻的绝望,在死寂的船舱里幽幽回荡,久久不散。

它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下下地割锯着顾清歌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那句“求求你”,那滚烫的泪滴,那因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

还有那纱布上刺目的殷红……所有的一切都汇聚成一股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刚刚筑起的、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远比刚才更甚。喉间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再次翻涌而上,这一次几乎要冲破她的齿关。

她猛地咬紧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口腥甜咽了回去,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能心软!顾清歌,你不能心软!”她在心底疯狂地呐喊。

“这痛楚,这眼泪,这卑微的祈求……都是刀!是裹着蜜糖的剧毒!是这冤家用来捆缚你、拖着你一同沉沦的无形枷锁。”

“想想那血溅佛堂的预言;想想那钉在耻辱柱上的唾骂;想想他最终形销骨立的结局,这比凌迟更甚的酷刑,你承受得起吗?你赌得起吗?”

“剜心剔骨…剜心剔骨……”这四个字在她脑中轰鸣,如同催命的符咒。

她必须演下去,必须把这该死的戏,唱到落幕!笑要弯进眼底,语要甜如蜜糖,连心跳都得驯服成温顺的鸽……

驯服心跳?谈何容易!此刻她胸腔里的那颗心,正被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疯狂撕扯着。

一边是理智的尖啸和预见的剧痛,冰冷刺骨;另一边,却是被他那卑微无助的姿态、滚烫的泪水、以及那句破碎的“宝宝”所点燃的,一种陌生、汹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心疼与怜惜。

那丝之前一闪而过的甜蜜,此刻已膨胀成铺天盖地的浪潮,与冰冷的理智激烈对撞,让她痛不欲生。

顾清歌僵硬地站着,任由唐三藏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袖,仿佛成了风暴中心一尊被钉死的雕塑。

舱内阴影如活物般蠕动,贪婪地舔舐着他们凝固的身影。

倒伏的铜佛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的暗影,像一只蛰伏的怪兽,无声地嘲笑着这纠缠不清的异世孽缘。

时间有一瞬间的冻结。只有唐三藏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他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证明着这令人窒息的场景仍在继续。

他屏息凝神等了片刻,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死寂中擂鼓。

攥着衣袖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仿佛要将那点摇摇欲坠的希望生生焊进掌心的血肉里。

他再次抬起头,泪珠在眼眶里悬而未决,像两汪即将决堤的寒潭。

眼神里的恐慌如潮水般漫过理智的堤岸,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他喉头发紧,声音破碎得如同被揉皱的纸,每个字都带着血沫:“宝宝...说话...答应我...别走...”尾音在空气里颤抖,像一片即将坠落的枯叶。

这声呼唤,如同最后一根稻草。顾清歌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那一声饱含恐惧与绝望的“别走”,像浸了冰水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她最柔软的地方。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传递过来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战栗,以及那份几乎要将他撕裂的不安。

他滚烫的泪水濡湿了她的肩头衣料,那热度好像能灼伤皮肤。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酸楚和内疚——这精心编织的谎言,此刻显得如此残忍。

她愧疚的闭了闭眼,并非为了蓄积泪水,只是为了将眼底翻涌的、几乎要泄露真相的复杂情绪——动摇、心疼、以及那几乎要压倒一切的不忍,统统镇压回去。

眼睑合拢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黑暗中轰鸣。

再睁开时,那双原本如深潭般映照着唐三藏痛苦倒影的眸子,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迅速抹去了所有阴霾。

深潭水波不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为之的、温柔得能溺死人的暖意,如同春日融雪后最和煦的第一缕阳光。

她微微侧过头,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那双被泪水浸得通红、写满惊惶的眼睛平齐。

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仿佛刚才那令人心碎的一幕从未发生。

她的声音压得极轻,带着一种能安抚惊魂的魔力,如同羽毛搔刮过心尖,又似清泉滴落玉盘,字字清晰,耐心无比:“别怕…我不走,我只是去厨房做些吃食呀。”

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苍白失血的脸庞和包裹着厚厚绷带的手背处流连,语气里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关切,“瞧你,这漫漫长夜,空着胃睡觉如何使得?寒气入体,更添病痛。况且……”

她伸出未被他攥住的手,指尖极轻地、几乎不敢触碰地拂过他伤处附近未包扎的皮肤。

那冰凉的触感让唐三藏微微一颤,“你这里还带着伤呢,更需要些热腾腾的汤水米粥暖着身子才好化开淤血,气血活络了,伤口才能快些结痂愈合,对不对?”

她努力让每一个字都包裹上最真诚的糖衣,眼神专注而柔和,仿佛全心全意只念着他的康健。

她调动了所有的演技,试图让这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天经地义,看不出一丝因心虚而生的破绽,也绝不让任何一丝想要逃离的仓皇泄露半分。

唐三藏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盛满无欲无求、此刻却因伤痛和恐惧而显得异常脆弱又异常执拗的眼睛。

他的视线像两道灼热的探照灯,不放过她瞳仁里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

试图穿透那层温柔的笑意,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闪烁、犹豫或谎言崩裂的痕迹。

他的呼吸放得很轻,几乎屏住,周遭空气仿佛都因他这全神贯注的审视而凝滞。

顾清歌心中警铃大作。他的眼神太锐利,太专注,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之人特有的、孤注一掷的洞察力。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视网膜上。

她强压下想要别开脸的冲动,维持着嘴角的弧度,甚至让笑意更深了一分,眼波流转间,自然地增添了几分娇憨的嗔怪。

就在这看似亲昵的“嗔怪”中,她极其自然地、飞快地眨动了几下浓密卷翘的睫毛。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像蝴蝶翅膀的轻颤,巧妙地掩盖了因过度紧张而可能产生的瞳孔收缩或视线飘忽,也暂时打断了他那令人窒息的审视。

“怎么啦,信不过我呀?”她将那份刻意营造的轻松语气延续下去,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俏皮,“还是怕我笨手笨脚把仙船厨房给烧了?”

她侧着头,故意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然后仿佛灵光一现,用一种带着诱哄和孩子气的口吻提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着我弄,总该放心了吧?”

说完,她又快速地眨了眨眼,这次的动作幅度更大些,长长的睫毛似蝶翼扑扇,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这既是加强“天真无害”人设的表演,更是为了掩饰心中愈发汹涌的慌乱浪潮。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已经悄悄掐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

这短暂的沉默像无形的丝线,勒紧了顾清歌的喉咙。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的伎俩被彻底看穿,所有的伪装即将在下一秒分崩离析。

“好。”唐三藏安静了一瞬,极其认真地、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没有犹豫,没有追问,干脆利落得让顾清歌心尖一颤。

他不假思索就接受了这个“一起行动”的提议,并立即将其视为某种承诺的保障。

他松开了紧攥着她衣袖的手指,那被攥得死紧的布料上已经留下了深深的褶皱和汗湿的痕迹。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先一步朝着仙船船舱那扇雕花的木门走去。

见顾清歌僵立在原地,回头喊了一声:“宝宝?怎么不走了。”?

唐三藏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凝滞的空气,打破了顾清歌勉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他快出去的脚步陡然回转,没有丝毫拖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几步便又回到了她面前。

月光从他身后斜照进来,在他轮廓上镶了道银边,逆光中,他脸上的神情看不太真切。

唯有那双眼睛,即便在阴影里,也牢牢锁住她,里面的执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清晰可见。

他朝着顾清歌的方向,毫不犹豫地伸出了那只未受伤的左手。

掌心向上,五指微微张开。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

月光落在他摊开的掌心,仿佛盛着一捧清泉,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带着卑微祈求的契约。

他极有耐心,也不催促,就这样静静等着她。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沉默的压力。

空气都因这固执的等待而变得粘稠。顾清歌看着那只手,又抬眼看了看他紧抿的唇线和那双深不见底、固执地盯着自己的眸子,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

她认命般地在心底无声哀嚎一声,终究还是败给了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依赖和……或许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东西。

她垂着眼帘,几乎是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妥协,缓缓抬起了自己微凉的手,认命地、带着一丝不情愿的僵硬,轻轻放入了他的掌心。

?小手放入掌心的一瞬间,唐三藏立即握住,不带一秒犹豫。? 那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的指骨都捏碎。

又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凶狠和不容置疑的占有。

他指腹的薄茧紧紧贴合着她细腻的手背肌肤,掌心滚烫的温度迅速传递过来,灼烫着她的微凉。

这迅疾而霸道的动作,将他内心深处从未消散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害怕她反悔,害怕她再次挣脱,害怕这短暂的温存是幻梦——暴露无遗。

他用力一收,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攥紧在自己滚烫的掌心里,仿佛要将其烙印进骨血,这才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两人手牵着手,出了船舱向着船尾厨房走去。? 那紧握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顾清歌只能被动地被他半牵引着前行。

清冷的月光毫无遮拦地泼洒在宽阔的甲板上,将整个仙船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水银色。

远处是浩渺无垠的云海,在月华下翻涌着细碎的银浪,近处雕栏玉砌,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偶尔发出几声空灵悠远的轻响。

月光将两人一前一后、紧密相连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船楼雪白光滑的墙壁上。

那影子被拉得很长,姿态亲昵无间,步履看似和谐同步,宛如一对月下漫步的璧人。

只有顾清歌知道,掌心传来的、那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是这“璧人”假象下冰冷而沉重的枷锁。

?厨房的舱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新蒸米饭清甜香气、蔬菜生鲜气味以及尚未散尽的微弱油烟味道的热浪扑面而来,顿时包裹住刚从清寒月辉中踏入的两人。

仙船的厨房宽敞洁净,白玉为案,灵木做柜,角落一处小巧的聚火法阵正散发着稳定的暖意。

其上,一只青玉釜氤氲着袅袅白汽,浓郁的饭香正是从中源源不断地逸散而出,勾动着辘辘饥肠。

丫鬟如意穿着一身利落的浅碧色短衫,围着一方素净围裙,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宽大的玉质料理台前,纤手如飞,刀光细碎。

翠玉般的青笋、象牙白的莲藕在她刀下化作均匀的薄片,嫩黄的姜芽被切成细丝,码放得整整齐齐。

她身旁的精致竹篮里,还盛着水灵灵的菌菇和掐尖的碧绿豆苗。

听到门轴转动的轻响,如意迅速转身。当她看清来人,尤其是看到自家小姐竟是被那位金尊玉贵、此刻却衣衫略显凌乱、脸色苍白的法师紧紧牵着手带进来时,那力道,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

如意那双杏核眼里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愕,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

“法师?未来的男主子?这满是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的烟火之地?他怎么会纡尊降贵踏足此处?还……还这样拉着小姐?手攥得那么紧,指节都泛白了!”

这画面太过冲击,让如意一时忘了动作,手中切菜的玉柄小刀都顿在了半空,刀尖一点寒芒闪烁。

但如意到底是自小在深宅大院和如今这仙舟宝船上历练出来的伶俐人,惊愕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她迅速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满腹的嘀咕——“阿弥陀佛,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法师的禅心被这仙船晃晕了?瞧这手攥的,小姐手腕怕不是要青了?”

脸上已然堆起了恭敬而恰到好处的笑容。她上前一步,动作流畅地对着两人褔下身去,裙裾纹丝不动,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又不失礼数:“小姐,法师,万福金安。”

她抬起眼,目光飞快地在两人紧握的、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上扫过,心中又是一阵波澜翻涌。

面上却笑意盈盈,仿佛那紧握的双手再自然不过,“托您的福,米饭已经蒸好,正香着呢,粒粒晶莹饱满。奴婢正准备做几道清爽可口的小菜,法师清修戒律,奴婢都省得,连素油都用的最新鲜的灵植榨的,半点荤腥不沾的,您二位尽管放心。”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瞥了一眼旁边一扇开着的雕花木窗。

窗外,夜空如墨洗,玉盘似的明月高悬中天,清辉无遮无拦地洒落,将翻涌的云絮镀上流动的银边,景色确实美得惊心动魄。

如意心中灵光一闪,这可是天赐的独处良机!她立刻顺着话头,用一种带着体贴和怂恿的轻快语气建议道:

“您看这蒸饭的火候正好,做菜还得等上一小会儿功夫呢。今晚这月色实在是难得的好,清亮得能照进人心里头去,连那云海都跟铺了银丝绒毯似的。不如……您二位先去甲板上赏赏这绝佳的夜景?透透气也好。这里油烟重,仔细薰着了您二位。等饭菜得了,奴婢立刻麻溜地去请。”

说完,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家小姐顾清歌,那眼神里的含义简直要满溢出来:把握机会啊小姐!月下漫步,仙舟云海,孤男寡女,执手相看,情愫暗生!?”

她拼命地、极其隐蔽地对着顾清歌挤了挤眼睛,又朝着唐三藏的方向飞快地、幅度极小地努了努嘴。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急切暗示,眉毛都快飞出额头了。

然而,顾清歌的注意力显然完全跑偏了轨道。她根本没接收到如意那套精妙的“红娘”电波。

她只看到自家丫鬟对着自己又用力眨眼又神秘努嘴,表情颇有些“狰狞扭曲”,结合如意刚刚说“油烟重”、“薰着了”,在她看来一个合情合理的结论间,一瞬间形成。

“如意!”顾清歌惊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毫不作伪的关切。

立刻就把被唐三藏紧握得生疼的手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或者说,她正愁没机会把手从这个“人形枷锁”里抽出来。

她猛地用力一挣,唐三藏似乎因如意的话微微分神,力道竟被她挣开了一丝缝隙。

顾清歌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如意面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你怎么了?!”

她焦急地凑近,几乎要贴上如意的脸,仔细打量着那双还在努力传递信号的眼睛:

“可是刚才切这姜丝,被那辛辣气儿冲着了?还是灶膛里刚起的烟灰迷了眼?快别揉了,让我看看!”

话音未落,她那只终于获得自由的手已经不由分说地伸了过去,目标明确——如意的眼皮,食指和大拇指作势就要去翻开她的上眼睑!

如意只觉得眼前一花,小姐那张写满“忧心忡忡”的俏脸已经近在咫尺,带着淡淡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温热的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直逼她的眼球。

如意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骤停,下意识地就想后仰躲避。?

“我的活祖宗好小姐啊!您这关注点歪到九霄云外去了!奴婢是在给您创造风花雪月的良缘,不是真被烟熏火燎成了瞎子啊!”

她内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哀嚎,简直欲哭无泪,恨不得当场跺脚。

然而,当着未来男主子唐三藏的面,她哪敢把心里这通咆哮吼出来?更不能失礼地躲开小姐这“深情”的“关怀”。

她只能硬生生钉在原地,像根木桩子,强忍着被扒拉眼皮的惊恐和不适。

脸上努力维持着僵硬而扭曲的笑容,顺着顾清歌那清奇得令人发指的思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声音:

“嗯嗯嗯……是,是呢小姐……”如意艰难地应和着,感觉自己的上眼皮被顾清歌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下。

但依旧让她心惊胆战视线瞬间模糊,泪水都被逼出来了,“奴婢…奴婢方才……是不小心……被那灶膛里……刚起的……一缕小烟……给呛了一下……咳咳……现在……眼睛还有些……酸酸涩涩的……像进了沙子似的……难受呢……”

她一边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解释”,一边在心中疯狂咆哮,怒火和无奈如同火山岩浆在胸腔里奔腾翻滚,简直要冲破天灵盖:?

“去他娘的被烟熏到了!奴婢是让你去谈情说爱花前月下,不是让你来给我看眼疾!法师还在旁边看着呢!小姐您醒醒啊!这手都白挣开了!”

就在顾清歌“全神贯注”于如意的“眼疾”,手指在她脆弱的眼睑边缘试探,而如意内心正经历着一场地动山摇、无声崩溃的海啸时。

一直被晾在一旁、手还维持着半握姿势的唐三藏,脸色已经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能拧出墨汁来。

从他踏入厨房,顾清歌因如意的话而分神、成功挣脱他的手。

到如意行礼问候,再到顾清歌瞬间被如意吸引、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甚至为了查看如意的眼睛而奋力甩开了他的手,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息,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醋海翻腾。

他看着顾清歌旁若无人地与丫鬟凑得极近,鼻尖都快碰上了,那专注的眼神、关切的语气、甚至那几乎要贴上去的身体距离……她们在“眉来眼去”!她们在“窃窃私语”

而他,却被彻底地、无情地排除在外,像个碍事的局外人。

这丫鬟……她凭什么?!凭什么能如此轻易地、一而再地夺走“宝宝”全部的注意力?凭什么能让她甩开自己的手?!

自己方才在船舱里那般撕心裂肺的挽留,那般卑微的恳求,才换来她此刻的“同行”和紧握,可这丫鬟一个装模作样的“眼睛进沙子”,就能让她弃自己如敝履,甚至挣脱自己!

一股浓烈至极的酸涩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如同淬了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那感觉比他手背上真实的伤还要灼烫百倍,痛楚千倍。

强烈的嫉妒和一种被忽视、被冷落的巨大委屈感疯狂滋长,瞬间淹没了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需要她的目光!立刻!马上!必须回到自己身上。他绝不允许她的注意力在除他之外的人身上停留超过三息,尤其还是个丫鬟。

心念电转间,唐三藏那清俊的眉头倏地紧紧皱起,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仿佛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他那只未受伤的左手,猛地、极其刻意地捂住了右手缠绕着厚厚绷带的伤处,五指用力,几乎要陷进纱布里。

从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间,溢出一声压抑的、短促却足够清晰的痛苦轻哼:“嗯……”

这声音带着十足的隐忍和痛楚意味,在安静的厨房里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

哼声之后,他立刻又用力咬住下唇,雪白的牙齿在唇上留下深深的印记,下颌线绷紧如铁。

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做出强忍剧痛、不愿示弱的模样,额角甚至瞬间沁出几滴细密的冷汗(不知是真痛还是急的)。

他微微侧过身,将“痛苦”的、汗水滑落的侧影和那只紧捂伤处的手,完全暴露在顾清歌的视线余光可及之处。

深潭般的眼眸低垂,浓密的长睫掩盖下,是翻涌的醋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偏执的、期待被关注的渴望。?:宝宝…看我…别看她…我疼…我真的疼…?

但是,顾清歌此刻的“敬业精神”和对美食的渴望显然超乎了唐三藏的想象。

她背对着他,整个心神都扑在“诊治”如意的“眼疾”和盘算着待会儿做什么菜式上。

对身后那声刻意为之的、充满了“戏剧张力”的痛哼,表现得如同聋了一般。

她的后背挺得笔直,连一丝回头的迹象,哪怕是一根发丝的颤动都没有。

仿佛那声音不过是窗外掠过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或是遥远云海深处一声模糊的兽鸣。

她的眼神依旧“黏”在如意脸上,手指还在对方眼皮上轻轻触碰着,那专注、认真、甚至带着点“医者仁心”的模样,落在唐三藏眼中,简直刺目至极!

“她竟敢……竟敢再次装作没听见?!为了一个丫鬟?!? ”

一股更深的寒意混合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和难言的、被彻底忽视的委屈,从心底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让他周身的温度似乎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他甚至荒谬地、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念头:她……她莫不是……真的……喜欢女人?不然何以解释她对一个丫鬟如此“深情款款”、“体贴入微”,对自己这切切实实的“伤痛”和存在却视若无睹?

“呸呸呸!”顾清歌犹如心有灵犀般,在意识深处狠狠地翻了个巨大的、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白眼。

无声地、激烈地反驳着空气中那可能存在的荒谬揣测(主要是反驳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不靠谱念头)。

“本姑娘性取向正得很!比这仙船通天彻地的主桅杆还直!好不好?”

她对自己的品味与对性别取向有着绝对的自信。只是眼下,比起解释这种根本不存在的问题,她更想快点结束这场“眼疾乌龙”,然后——拥抱她渴望已久的美食自由!

在确认如意眼睛里确实连半点灰尘的影子都找不到之后,顾清歌才意犹未尽。

或者说,带着点“名医未能施展抱负”的小遗憾松开了手。

如意如蒙大赦,赶紧后退一小步,悄悄揉了揉被扒拉得有些发红的眼角,心中泪流成河:这“助攻”的代价也太大了!

顾清歌长舒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她这才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脸色晦暗不明的唐三藏身上。

他捂着左手,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周身散发着一种“我很痛且很不爽但我不说”的低气压。

顾清歌心中了然:“得,醋坛子又打翻了,还附带“伤情加重”表演套餐。”

她暗自撇了撇嘴,面上却丝毫不显,直接忽略了他那无声的控诉和求关注的姿态。

她的注意力早已被料理台上那些水灵灵的食材牢牢吸引。

“天知道这几天一日三餐顿顿清粥白饭,嘴里都快淡得能孵出小鸟来了!”

看着那莹白的藕片、翠嫩的笋尖、饱满的菌菇……顾清歌的味蕾开始疯狂叫嚣。

什么月下漫步,什么培养感情,统统靠边站!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做点好吃的!现代的、有滋味的、能唤醒沉睡味觉的素食!

“如意,”顾清歌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些菜放着,我来弄。你去看看汤煲好了没,或者……再去弄点新鲜的花瓣来,晚点煮个花茶。”

她找了个由头想把如意支开,方便她“大展身手”,毕竟她那些“现代”做法,解释起来太麻烦。

同时,她撸起袖子,露出两截莹白的小臂,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顾清歌目标明确地走向那些等待处理的食材,眼神亮晶晶的,仿佛看着的不是蔬菜,而是稀世珍宝。

至于旁边那个持续散发着低气压的“醋坛子”法师?嗯……暂时被归入了“厨房背景板”的范畴。眼下,填饱肚子,并满足味蕾才是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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