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提示音空灵得不真实,像是从远方传来。
白景的眼睑颤动,苏醒的过程异常缓慢,仿佛意识正从某种粘稠的介质中挣扎上浮。
第一个闯入感知的不是光线,而是触感——床单棉质的纹理,空气流过皮肤的微凉,还有心脏在胸腔里沉稳的搏动。
等等,心脏?
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他本能地抬手遮挡。
这个动作流畅得可怕——没有机械嗡鸣,没有液压关节的滞涩,只有肌肉与肌腱协同的、属于生命的柔韧。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指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
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旧伤,他翻转手掌,掌纹清晰而复杂。
“这不可能……”他的声音干涩,属于年轻男性的声线,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床边的穿衣镜前。
镜中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亚裔男性,约莫二十七八岁,五官端正,头发是纯黑色,略显凌乱地垂在额前。
最引人注目的是额头正中央——一枚指甲盖大小、呈现复杂几何图案的幽蓝色印记,正随着他的呼吸,以极缓慢的节奏明暗脉动,散发着柔和的冷光。
【意识载入完成。】系统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当前身份:仿生人‘健’。隶属‘基石集团’前沿生物科技部,三级研究员。当前时空坐标:太空历2900年,Swab星,
‘萌芽’主实验室生活区。主线任务:参与并完成生物兵器‘蔷薇’项目的最终验收展示。】
白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镜中的“健”也做着同样的动作,眼神里的惊惶如此真实。
【警告:宿主情绪波动超出生理模拟阈值。建议进行深呼吸调节。本次模拟为深层神经浸入式,感官反馈真实度为92%。过激情绪可能导致模拟中断或神经损伤。】
白景强迫自己冷静。
他触碰额头的蓝色印记,微温的触感。
属于“健”的碎片化记忆开始渗入:无尽的实验室白灯,培养液的气味,终端屏幕上滚动的基因序列,还有同组人类研究员康纳爽朗的笑声……
以及,一张总是出现在项目高层会议影像中的脸——冷静、深邃,目光像在评估一件工具。
基石。
公司的主管。
——“系统,我这次消耗的弹窗值是不是比上次会高?”白景触碰自己右边脑门上发光的蓝色印记,不论是自己身上穿着的深蓝色制服,还有那研究员的身份。
这些条件无论谁单拎出来都不是一百弹窗值的消失可以做得到的。
【宿主放心,干涉所消耗的弹窗值都是一百,系统提醒宿主,每一次模拟测试中,宿主的身份都可以是一次影响到后面时间线的伏笔。】
——“你的意思是我接下来的做法可能会产生蝴蝶效应?”
【回答正确,每次留下后手的影响程度视为弹窗值的提取来源。影响越大,弹窗值的数目会以几次方叠加。最后提醒一点,模拟时间线有且只有一条,此次模拟时间还剩一小时。】
【后续情况,祝宿主好运。】
——“好。”
终端刺耳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康纳”的名字和一张圆脸笑脸图标。
白景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
“健!宇宙神在上,你终于接了!”康纳的大嗓门之下,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生物兵器的最后验收都要开始了,基石先生也要到了,就差你还没到。”
“我……马上到。”
白景努力模仿记忆中“健”平静而略显拘谨的语气。
按照终端自动弹出的导航,他跑出生活区,进入主研究走廊。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纯净到冰冷的白色,天花板流动着指示光带。
白景注意到,其中约三分之一的人额头有着和他一样的蓝色印记,只是纹路略有不同。
走廊两侧是巨大的观察窗,可以看到内部各种生物培养舱和实验设备。
“嘿!这边!”一个矮胖的白人男子在走廊尽头用力挥手,脸上洋溢着笑容。
是康纳。他挤开人群冲过来,一把搂住白景的肩膀——力道很大,充满着热情。
“健,怎么你今天看起来那么怪,”两个人见面的那一刻,白人男子的一句话立马让白景紧张,但回忆仿生人的记忆加上眼前的白人男子是人类。
所以白景摆出和前身标准化的语气道:“有吗,我感觉一切都好,康纳。”
康纳并没有怀疑到眼前的同事是不是换了一个人的可能性,他哈哈一笑,接着肩膀撞了白景一下,热情洋溢地邀请道:“等这次任务结束了,你一定要来我的新家,派对的参加人不能没有你。”
“可以。”
“我就知道!”康纳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压低声音,挤眉弄眼,“知道吗?刚才老莫里斯跟基石先生汇报的时候,
特意提到了你的名字!说核心困难是你突破的!老天,要是今天演示成功,你说不定能升二级,甚至一级研究员!
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真正的咖啡豆磨的咖啡,不是这该死的合成咖啡膏!”
康纳的热情单纯得像一团火,照亮了走廊冰冷的白色。
白景看着他眼中纯粹的、为朋友可能晋升而高兴的光芒,突然感到一阵深刻的迷茫。
“我会的。”白景听见自己说,声音有些干。
人群忽然向两边分开,低声的议论汇成一片嗡嗡声。
一群人从主控方向走来。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者——莫里斯博士。而走在他身旁,略微领先半步的男人,让整个走廊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