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石。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行政制服，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领口一枚小小的、材质特殊的三角徽章。他的步伐不疾不徐，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白景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白景额头的蓝色印记上。
那平静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动了一下——是赞赏？还是好奇？都不是。
只是在看一件性能优异的工具，或者一个有趣的变量。
莫里斯博士顺着基石的目光看去，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快走几步过来，一把将白景拉到基石面前。
“主管，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健’。‘蔷薇’神经链接稳定性关键突破者。年轻人很有天赋，虽然是仿生人，但逻辑架构非常优秀。”
基石微微颔首，目光依然停留在白景脸上。
“我看过你的算法模型，简洁，有效率。尤其是对宿主生物神经信号的模拟捕获与反向安抚协议，很有创意。”
人群响起压抑的惊叹。
康纳在后面激动地捏紧了拳头。
“谢谢主管。”白景低下头，做出符合“健”身份的谦恭姿态。
“不必谦逊。优秀的工具值得被放在合适的位置。”基石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今天的展示，由你进行最终阶段的操控演示。站到我旁边来，让我看清楚‘蔷薇’是如何回应它的创造者的。”
如果说刚才基石对白景的表扬顶多让围观的人惊叹，那这句话好似像一粒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由一名三级仿生人员工在主管身边进行核心演示？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可，或者说，是前所未有的聚焦。
羡慕、嫉妒、好奇、审视……无数目光瞬间钉在白景身上。
康纳激动得脸都红了，无声地对着白景用口型说：“太棒了！”
【剩余模拟时间：41分22秒。】系统的提示冰冷地响起。
……
三柱培养管被推入中央区域时。
管中的物质，第一眼望去像陈年的血液与原油的混合物，浓稠、晦暗、不透光。
光线穿过它时，被扭曲、吸收，呈现出一种污血与石油混合般的不透明质感，偶尔会有一道极细微的涟漪从深处泛起，沿着管壁缓慢爬升，然后无声消散，仿佛这东西在沉睡中呼吸。
明明没有五官，没有肢体，但凝视它时，人会本能地感到一种被注视的、粘腻的寒意。
观察窗前的众人屏息凝神，基石站在最前方，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
操作员将其中一个玻璃管对接实验舱的输入口。
阀门打开，约一升的暗褐色胶体流入舱内一个浅盘形容器。
“蔷薇基态，稳定共生微生物群落。”莫里斯博士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科学家展示杰作时特有的、混合了骄傲与紧张的颤音，“现在，注入第一阶段催化剂。”
就在气体接触培养管表面的瞬间，管内的物质活了。
那暗褐色的胶体表面开始泛起细密的波纹，波纹相互碰撞、融合，形成更大的隆起。然后，令白景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胶体开始逆着重力向上爬升。
它沿着光滑的玻璃管内壁向上蔓延，像拥有自主意识的活体水银，只留下湿润的痕迹。
不到五秒，原本位于管底的物质已经均匀分布在管壁四周，将中央空出一个圆柱形的空洞。透过那空洞，能看见灯光被扭曲成诡异的光晕。
“准备接入实验体。”莫里斯博士的声音压低。
侧面的气密闸门滑开，机械臂夹着一只灰扑扑的生物进入——那是一只Swab星常见的穴兔犬，右后腿有道狰狞的撕裂伤，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
它被放置在距离培养管输出口一米远的平台上，虚弱地喘息，褐色眼睛里满是濒死的茫然。
培养管底部的阀门旋开。
暗褐色的胶体流了出来。
不是“流”——是涌出，然后扑向。
脱离了管壁约束的胶体展现出完全不同的形态，它不再是粘稠的液体，更像是某种具有超强张力和塑形能力的非牛顿流体。
它从出口涌出的瞬间就自主塑形成一只扁平而宽大的“手掌”，边缘极薄，在灯光下泛着水银般流动的金属光泽。
这只“手掌”“拍”在了穴兔犬受伤的后腿上。
胶体瞬间改变了形态。
它从“手掌”融化成无数纤细的、毛细血管般的丝状触须，那些触须精准地钻入伤口，沿着肌肉纤维和血管的走向蔓延。
伤口处的血液仿佛被某种力量吸引，不再外流，反而开始倒涌——不是简单的止血，是回收。
每一滴血都被那些暗褐色的触须捕捉、包裹，然后顺着触须逆向输送回宿主体内。
穴兔犬起初剧烈颤抖，发出短促的哀鸣，但声音很快减弱。
不是死亡，而是某种……被接管。它的眼睛依然睁着，瞳孔却在缓慢扩散，那不是失去意识，更像是意识的载体正在被置换。
整个过程持续了四十七秒。
穴兔犬站了起来。
它甩了甩头，右后腿灵活地蹬踏地面，甚至轻盈地跳了一下。眼神清澈，呼吸平稳，除了体型似乎比之前略显精壮，没有任何异常。
观察区响起压抑的赞叹。但真正的震撼，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