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柱子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传达,但脚步刚迈出去又猛地顿住,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担忧。
他回过头,看着江岳那虽然锐利却难掩疲惫、眼窝深陷的面容,忍不住开口:
“大队长,您……您已经连续几天没怎么合眼了,昨夜又亲自带队打穿插……这身体……”
江岳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声音沙哑:
“柱子,仗打到这个份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鬼子现在正慌,正是扩大战果、打乱他们部署的最好时机,不能让他们喘过这口气!
北线竹内旅团如果真要撤,我们得想办法再从他身上撕块肉下来,至少不能让他全须全尾地溜回去建什么‘防火墙’!”
他走到柱子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牛心山这边交给你,我放心。
你给我挑一个还能动弹的排,我带他们马上出发,先赶回大同,跟司令员和政委汇报情况,商量下一步动作。
北线……我要亲自去看看!”
柱子看着江岳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心,知道再劝也无用。
这位年轻首长的脾气他了解,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是关乎战局走向的大事。
他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挺直腰板,用力敬了个礼:
“是!大队长!我马上安排!您……千万注意安全!”
很快,一个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的步兵排集合完毕。
江岳最后看了一眼硝烟渐散的牛心山和远处依旧火光隐隐的森林,深吸一口气,带头走下了山坡。
吉普车已经等在隐蔽处,他们将先赶到柴沟堡,然后乘火车回大同。
一天后,集宁城。
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此刻显得异常繁忙,却又透着一股大战间歇的紧张有序。
街道上,运送弹药补给的车队和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员担架交织而行;
城墙上,战士们正在加固工事,警惕地注视着北方。
在原本鬼子旅团司令部、如今已成为第一纵队北线前进指挥所的一座坚固砖石建筑里,江岳洗去了连日征尘,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军装。
虽然眼底的血丝还未完全褪去,但经过火车上的短暂休整,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
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摊满了刚刚由孔捷副司令和宋支队司令员亲自抱来的各类情报:
侦察兵报告、空中侦察照片判读、缴获的鬼子零星文件、以及各前沿部队的敌情观察汇总。
孔捷和宋支队都是老行伍,知道江岳这小子虽然年轻,但看问题准,脑子活,尤其擅长从一堆杂乱信息里拎出关键。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抽着烟,看着江岳一张张、一页页地仔细翻看,时而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勾勒几笔,时而蹙眉沉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嘈杂。
阳光透过格栅窗,在斑驳的地面上投下光斑。
良久,江岳放下最后一份关于竹内旅团某大队异常调动迹象的报告,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那片代表敌我交错区域的地方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向孔捷和宋支队。
“宋司令、孔副司令,”
江岳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力,
“情报汇总来看,鬼子在柴沟堡碰得头破血流之后,北线竹内旅团的进攻势头明显减弱,甚至有些部队出现了后缩的迹象。
阿南唯次不是傻子,井上旅团的覆灭足以让他清醒。
我判断,鬼子接下来必定会全面收缩防线,转入防御,甚至可能寻找机会将竹内旅团也撤回去,先保住基本盘。”
他拿起铅笔,在地图上从集宁以北划了一道虚弧:
“但是,咱们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跑。
来咱们根据地骚扰一趟,烧杀抢掠,吃了个大亏就想拍拍屁股溜?
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得让他们留下点什么,长长记性!”
孔捷闻言,晃了几下烟袋锅:
“江呆子,这话在理!
狗日的小鬼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容易!
老子早就想揍他娘的竹内一顿了,之前碍于命令守着,憋屈!
现在他们想溜?
得问问老子手里的枪答不答应!”
宋支队司令员年纪稍长,性格更沉稳些,他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沉吟道:
“江大队长的想法我同意。
不过,鬼子吃了空中和炮火的亏,肯定会更谨慎,尤其是白天。
他们很可能会严格采取‘昼伏夜出’的策略,白天隐蔽,晚上偷偷摸摸地后撤。
我们想要咬住他们,甚至留下他们,不容易。”
“昼伏夜出?”
江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那我们就帮他们把‘夜’变得不那么安全。
他们想藏,我们就得先把他们从藏身的地方找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标注更加详细的作战地图前,孔捷和宋支队也围拢过来。
地图上,敌我态势犬牙交错,山川河流村镇一目了然。
“看这里,鬼子如果要从集宁以北现有的几个突出部撤回去,大致有几条路可走。”
江岳用手指在地图上虚划着,
“避开我们的主要阵地和容易被空中侦察的开阔地,他们会优先选择地形复杂、便于隐蔽行军和构筑临时防线的路线。”
三人凑在一起,脑袋几乎挨着脑袋,目光在地图上一个地名、一条等高线间仔细搜寻。
江岳不时提出几个可能的关键点,孔捷和宋支队则根据自己对当地地形的熟悉和多年与鬼子周旋的经验,进行补充或质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挥部里只有他们低声的讨论和铅笔划过的声音。
突然,孔捷那粗壮的手指,“啪”地一声,重重按在了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地名上——大滩!
“这里!”
孔捷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
“鬼子如果要后撤,十有八九会先在这里集结!”
江岳和宋支队立刻将目光聚焦过去。
“大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