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参谋长中泽三夫匆匆离去，阿南唯次几步走回巨大的作战地图前，目光扫过整个晋北战区。
柴沟堡方向已经崩坏，井上旅团凶多吉少。
但战局不能因此彻底糜烂，必须稳住其他战线，尤其是北线
——那里还有竹内重雄的旅团，正与八路军在集宁以北对峙。
“传令兵！”
阿南唯次沉声喝道。
一名年轻的通讯参谋立刻应声上前，立正待命。
“记录命令！”
阿南唯次的声音冰冷，
“第一，致电北线竹内重雄旅团长：
立即停止对集宁的靠近！部队转入全面防御和隐蔽状态。利用白日，依托现有阵地和伪装，最大限度避免敌军空中侦察和打击。
所有撤退行动，务必于夜间进行！逐次向北收缩，继而转向张家口以东预设防线收缩！”
他略微停顿，目光投向地图上柴沟堡以西、以北的广阔区域，那里地形复杂，可能还有被打散的井上部队在挣扎。
“第二，”
他继续下令，
“命令西线，驻守大同以西怀安、下花园地区的部队，立即抽调两个精锐步兵中队，加强无线电和医疗分队，组成接应搜索队！
任务目标：
向东秘密渗透，搜寻并接应从柴沟堡方向可能溃退下来的帝国士兵，尤其是井上旅团指挥部的幸存军官！
必须尽一切可能，带回活口！
我需要知道，井上旅团在昨夜究竟遭遇了什么！
我们面对的，到底是怎样一支八路军！”
“第三，”
他将目光投向张家口，
“放弃张家口，所有部队撤回下花园一带！”
“哈依！”
通讯参谋飞快记录，复诵无误后，敬礼转身，疾步冲向通讯室。
阿南唯次转过身，背对着地图，目光深沉。
他现在需要止损，需要情报，更需要时间。
井上旅团被重创已成定局，但这场惨败必须换来有价值的东西
——对敌人真正实力的认知，以及……来自大本营的、足够的重视和资源。
华北的天空，已经不再是帝国陆军航空兵可以随意翱翔的领空了。
牛心山指挥所外，硝烟味渐渐被清晨微凉的山风稀释。
枪炮声已经几不可闻，只剩下远处森林燃烧的噼啪声和伤员的呻吟隐约可闻。
柱子正在指挥人员救治伤员、加固阵地、清点战果。
江岳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就着水壶里所剩无几的凉水，啃着半块坚硬的杂面饼。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
鬼子遭此大败，接下来会如何？
井上旅团基本报销，至少是彻底失去了进攻能力。
阿南唯次手里还捏着竹内旅团和其他一些部队，但空中优势已失，重火力明显不如己方，夜间渗透偷袭也被挫败……他还会继续头铁地往柴沟堡这个绞肉机里填人吗？
江岳闭上眼睛，将自己代入到那个远在北平、此刻想必正焦头烂额的鬼子中将位置上。
他回忆着前世对阿南唯次有限的了解：
性格刚愎，甚至有些顽固，长沙会战打得很惨烈也能看出其坚韧的一面。
但能做到方面军司令官级别的人，绝不会是单纯的莽夫。
他应该具备相当的战场洞察力和基本的理智。
“只要他还有一丝理智……”
江岳默默思忖，
“就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继续强攻柴沟堡。”
继续进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让更多的部队，在八路军已经稳固的防线、拥有优势的炮火，同时具有制空权的情况下，重蹈井上旅团的覆辙。
那是愚蠢的自杀，是将宝贵的关东军精锐往火坑里推，是赌徒输红眼后的孤注一掷。
阿南唯次或许固执，但应该还没疯到那个地步。
那么，他能采取的策略，其实很有限。
第一，止损。
立刻叫停所有不切实际的进攻计划，尤其是北线竹内旅团对集宁的攻势，避免再折损一支主力。
第二，收缩。
将还能控制的部队，向相对安全、易于防守的后方据点或交通线收缩，构筑防线，先稳住阵脚，避免被八路军趁胜追击、扩大战果。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等待。
等待援军，等待大本营的决策和新的资源投入。
阿南唯次现在最清楚不过，凭他手里现有的兵力，想啃下独立师这块硬骨头，已经不可能了。
他需要更多的师团，更多的飞机，更多的大炮。
他需要在外面先建立一道“防火墙”，把独立师暂时“隔离”在现有控制区内，然后像守财奴攒钱一样，凑够本钱，等待时机，再给八路军来一次他认为“十拿九稳”的、决定性的打击。
“对，应该是这样。”
江岳睁开眼，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建防火墙，攒本钱，等机会……这是他在当前局面下，最理智，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那么，自己这边，当然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就建立起这道“防火墙”，更不能让他安安稳稳地“攒本钱”！
痛打落水狗！
井上旅团的溃兵还在山林里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竹内旅团如果要撤退，也必然有一段相对脆弱的转换期。
这正是扩大战果，进一步削弱敌军有生力量，打乱其部署，甚至可能抓住战机再歼其一部的大好时机！
怎么能让鬼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想从容布置防线？
江岳三口两口吞掉剩下的饼，将水壶里最后一点水倒进嘴里，猛地站起身。
疲惫似乎被一股新的锐气驱散。
“柱子！”
他声音沙哑却有力。
“到！”
柱子立刻跑了过来。
“通知王大力，东洋河村山炮阵地，前移！
对柴沟堡以北、鬼子可能溃退的几条主要通道，设定拦阻射击区域！
通知段鹏，飞行队轮番升空，加强对溃退鬼子的侦察和袭扰，重点打击其成建制的收容部队和后勤辎重！
告诉张大彪参谋长，柴沟堡守军，在确保阵地安全的前提下，组织精干小股部队，对当面溃散之敌，进行有限的反击和追击，不求全歼，但要像狼一样咬住他们，让他们不得安宁，延缓其撤退和重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