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歌趴在悬崖边,快速扫视着下方陡峭光滑的岩壁,心下一沉——和三年前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借力点,光秃秃一片。
仅凭她自己,绝无可能下去救人。
“玄鳞影卫!” 她试探着,朝着空旷的山顶大声呼喊。
她的马珍珠脚程太快,不知道玄鳞影卫,是否跟上了。
四周寂静,只有山风呼啸。
谢天歌眉头紧蹙,心中焦急更甚。她再次探出身子,朝着下方喊道:“赫连誉!你坚持住!”
又等待了一会儿,她提高音量,再次呼喊:“玄鳞影卫!你们在吗?立刻现身!”
这一次,话音未落,两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残影,由远及近,瞬息之间便已出现在谢天歌身侧,单膝跪地。
谢天歌眼中闪过喜色,语速飞快:“千机百炼索!准备!我下去救人!”
两名影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
谢天歌深吸一口气,站到悬崖边缘。她没有丝毫迟疑,整个人便如同凌空的雨燕,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红色的嫁衣裙摆在空中猎猎作响,如同一朵逆风绽放的烈焰之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完成了清晰的轮回。
悬崖之下,赫连誉仰头望着那道鲜红的身影,如同三年前那道照亮他生命的光,再一次,决绝地、义无反顾地朝着他坠落而来。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濒死的茫然,而是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炽热与满足。
在她下落的瞬间,他猛地挥动衣袖,一股柔和却强韧的内劲精准地将那些可能刮伤她、带刺的细小枝丫瞬间震碎、扫平!
在她轻盈地落下,赫连誉伸出双臂,不是被动地等待救援,而是主动地、极其用力地,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自己怀中!
那力道之大,仿佛这一抱,便是一生,再也不愿松开。
“唰啦——!”
千机百炼索瞬间绷紧回收,强大的力道将紧紧相拥的两人稳稳提拉上去,迅速脱离了危险的悬崖。
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山顶地面,两名玄鳞影卫见谢天歌安然无恙,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瞬间散开,隐入周围的阴影之中。
脚一沾地,谢天歌语气急促地追问:“赫连誉!你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有没有受伤?”
赫连誉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质问,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再次上前一步,伸手将她重新拥入怀里,贪婪的抱着。
“谢天歌……你又来救我了……你真的来了……”
“我问你是怎么掉下去的!” 谢天歌推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明显的怒意。
一个让她心惊又生气的猜测在她心中盘旋——这家伙,该不会是……
赫连誉看着她严肃的小脸,立刻换上了一副十足无辜、甚至带着点后怕的表情,“我……我就是上来走走,想想事情,一时出神,没注意脚下,不小心就滑下去了啊!难道我还能自己跳下去不成?”
谢天歌大眼睛里充满了怀疑。“真的……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真的!我发誓!” 赫连誉立刻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状。
“行了!” 谢天歌打断他,眼下他没事便好,其他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利落地转身,就要往山下走:“别待在这里了,这地方不吉利,我们快下山!”
对她而言,这种两次差点要了他命的悬崖,离得越远越好。
赫连誉任由她拉着袖子,身体却像钉在原地,没有动。
他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离开的动作,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那眼神里的热度,几乎要将人灼伤。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谢天歌如同被九天惊雷直直劈中天灵盖的话:
“谢天歌,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你是不是也可以有两个夫君。”
谢天歌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你说什么胡话?!”
赫连誉却上前一步,神情认真,,“在我们北疆草原,有些部落至今仍是母系传承。在那里,女子可以同时拥有多位夫君,共同生活,共同养育后代。”
他见谢天歌瞳孔地震,似乎还没能从这惊世骇俗的言论中回过神来,便更进一步,清晰而缓慢地继续说道:
“所以,你完全可以既做大雍慕容笙的妻子,也做我北疆赫连誉的王妃。上半年,你住在大雍,陪着他;下半年,你来北疆,陪着我。这样,好不好?”
他的逻辑“清晰”得可怕,仿佛这真的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完美无缺的解决方案。
谢天歌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对草原部落风俗的“开放”程度,显然认知还远远不够!
赫连誉甚至开始“体贴”地规划细节:“我……我可以不介意与慕容笙分享你的爱与时间。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很公平的要求——” 他看着她,眼神炽热而偏执,“你给他生一个孩子,就必须……也给我生一个。这样,才公平,对吧?”
“赫连誉!” 谢天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又气又急,脸颊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你……你简直荒谬!不可理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赫连誉听到她的斥责,眼神温柔得近乎哀伤。
谢天歌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他,语气认真和恳切:“赫连誉,你听我说。我们之间,并非只能建立男女之情。那些年少时一起疯玩、相互扶持的时光,那份纯粹的友谊,在我心里同样珍贵,值得我用一生去珍惜和维护。难道……就不能只是这样吗?”
赫连誉眼底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被浓重的落寞覆盖。“可是,谢天歌,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啊。”
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痛楚与深情,谢天歌一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
狠绝的话说不出口,可更不可能答应。她眉头紧蹙,小脸上写满了为难和不知所措。
感情的事,远比战场厮杀更让她觉得棘手。
赫连誉看着她为难的模样,缓缓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了抚她被山风吹乱的发丝。
“谢天歌,别为难了。”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温柔,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无论你要的是年少相伴的友谊,还是男女之间的炽热爱恋……我都能给你,都愿意给你。”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明天……我就启程回北疆了。”
谢天歌猛地抬头:“明天?” 这么突然?
赫连誉点了点头,再次深深地凝望着她,“嗯,明天。我终究……是做不到亲眼看着你穿上嫁衣,走向别人。那会比杀了我还难受。”
“但是,谢天歌,” 他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炽热而坚定,“刚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永远作数。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他突然露出几分轻松的笑容。
“也许你成婚后会发现,慕容笙那家伙古板无趣,不如我会陪你玩,逗你开心;也许他某些方面……‘表现不好’,不能让你满意;又或者,你为人妻后,突然发现无法与慕容家那些规矩繁多的长辈相处,整日郁郁寡欢……”
他仿佛在寻找一切可能的“依据”。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有朝一日觉得不快乐了,不如意了,不管那是多久以后——一年,三年,十年!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亲自来接你离开!或者,你也可以直接来北疆找我!谢天歌,我对你的心意,无论你要的是友谊,还是爱意,天地可鉴,日月可昭,此生此世,永恒不变!”
这大胆、炽热、偏执到几乎不容置疑的誓言,如同最猛烈的风暴,将谢天歌彻底席卷。
她呆呆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中乱成一团,茫然无措。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沉重的、她无法承载的情感时,山路上传来了清晰而密集的马蹄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正在迅速靠近。
应该是大哥谢绽英带着人马赶来了。
谢天歌像是找到了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氛围的出口,她轻轻吸了口气,伸手在赫连誉的胳膊上安抚般地拍了拍,那动作带着安抚,也带着歉意,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吧。”
然而,赫连誉却固执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她挣脱。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执着地追问:“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每一个字,都记住了吗?”
他的眼神里有期盼,有恳求,还有一丝不容错辨的脆弱。
谢天歌在他的注视下,无法回避,最终,只能无声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确认,赫连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是欣慰,又似是更深的痛楚。
他终于缓缓地、极其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
谢绽英一马当先,带着一队精锐亲兵已经登上山顶。
他看到安然无恙的妹妹和站在她身旁、衣衫有些破损的赫连誉,心中松了口气,但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又微微蹙起了眉。
赫连誉没有看谢绽英,而是用只有谢天歌能听清的音量,快速而清晰地说:
“我在皇城的世子府,给你留了五百北疆铁骑。倘若……倘若你日后改变主意,或是遇到任何无法解决的困难,就去找他们。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护送你平安抵达北疆。”
说完,他深深地、深深地再看了谢天歌一眼,那一眼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了唇边一抹苦涩而温柔的笑。
然后,他转身,径直朝着下山的小路走去,绯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掩映之中,与谢绽英上山的队伍交错而过。
谢绽英走到怔怔站在原地、望着赫连誉消失方向出神的妹妹身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像牵小时候迷路的她一样,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走吧,天歌,回家了。” 他的声音沉稳平和,带着能抚平一切波澜的力量。
谢天歌被哥哥牵着,默默地跟着他走下山路。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着头,闷闷地、带着一丝哽咽和困惑开口:“大哥……我心里有些难受?我……”
谢绽英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眼神里充满了兄长独有的疼惜。
“天歌,喜欢你,是他们心中自然而然生长出的情感。你不需要为无法回应这份情感而自责,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谢天歌抬起头,眼眶微红地看着哥哥。
谢绽英的声音更加柔和:“这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爱别离,求不得,本就是人生常态。你能平安快乐地活着,于他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山林,看到了那个远去的、骄傲又落寞的北疆王背影。
这一点,相信那个曾经以为永远失去她、经历了三年锥心之痛的赫连誉,比任何人都要体会得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