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辰将温书意小心地放在副驾驶座上，迅速将座椅向后调整到一个更舒缓的角度，又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他从车内的储物格里快速翻找出一个常备的药盒和一个保温杯，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书意姐，先吃药。”他拧开保温杯，里面的水温恰到好处。
他倒出温水，又仔细确认了药片，才递到她唇边。
“慢慢来，别急。”
温书意就着他的手，费力地将药片吞下，又喝了几口温水。
温暖的水流似乎暂时抚平了一些喉咙的紧涩和心脏的抽搐。
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努力调整呼吸。
周星辰没有再发动车子，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脸上，观察着她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大约过了半小时，温书意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湿意。
“好点了吗？”周星辰立刻问道，声音紧绷，“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温书意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虚弱，但清晰了些：“不用了……已经没事了，缓过来就好。”
她侧过头，看向周星辰。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漂亮的眉头紧紧蹙着，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极紧。
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散发着紧张和戾气。
温书意看着他这副模样，苍白的唇角努力向上弯了弯，“星辰……你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好凶啊。”
周星辰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表情的失控。
他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试图放松紧绷的脸部肌肉，调整表情，但那眼底深处的担忧和后怕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这副刻意调整却依旧显得笨拙紧张的样子，反而让温书意觉得有些好笑。胸口那股闷痛似乎都被冲淡了一丝，她真的低低笑了一声。
周星辰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心头微微一松却又涌上更多酸涩。
温书意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药盒和那个保温杯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她轻声问：“你车里……怎么一直备着我的药？还有温水？”
周星辰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东西，“嗯，一直都备着。习惯了。”
一直都备着。习惯了。
短短几个字，背后是多少年如一日的关注、准备和无声的守望？
温书意心口微微一颤，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楚。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傻。”
这个“傻”字，轻飘飘的，不知是在说他这份沉默而固执的守护太傻，还是在说自己这么多年竟从未察觉，或者……两者皆有。
她并不知道，不仅仅是车里。
周星辰自己的公寓、他随身携带的包里，甚至他常去的几个地方，都备着一份她的应急药品。
这些年，她的药换了多少次，成分调整了多少回。
他总会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默默地将自己各处备着的药更换成最新的。
保温杯里的温水，更是他每天都会检查更换的日常。
只是以前，有顾言之理所当然地占据着她身边最近的位置，履行着“未婚夫”的职责。
他这些藏在暗处的心思和准备，才从未有暴露的机会，也从未需要真正派上用场。
“送我回去吧，星辰。”温书意收回思绪，轻声说。
“好。”周星辰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他重新发动车子，这一次，车速被控制得极慢，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红色的跑车像一只收起利爪、变得无比温顺的猎豹，在夜色中缓缓穿行。
车厢内很安静，但是前往的方向却不是温家的庄园。
尽管温书意说不用，周星辰还是坚持将车开到了医院。他联系了李医生，坚持要做一次全面的检查才放心。
李医生仔细检查后，确认温书意这次确实是情绪激动和惊吓诱发的急性不适，服药后已无大碍，但仍需静养，千万避免再受刺激。
走出医院，夜风带着凉意。
周星辰牵起温书意的手，她的手依旧有些冰凉。
“折腾这么久，肯定饿了。先去吃点东西，我再送你回去。”
温书意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周星辰没有带她去那些热闹的餐厅，而是将车开到了城西一处安静的胡同里，停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
他输入密码，门应声而开，里面别有洞天。
是一个装修雅致、仅有几张桌子的私房菜馆，此刻没有其他客人。
“这里是……”温书意有些意外。
“我开的。”周星辰随口道，领着她走到最里侧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平时不对外，就自己偶尔过来，或者朋友聚聚。这里的厨师很擅长做清淡温补的菜式。”
很快，几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了上来。
清炖的汤品、蒸得恰到好处的鱼、时令的蔬菜，还有一小碗熬得软糯的粥。
每一道都看起来清爽可口，重要的是调味极其清淡，几乎没有她需要忌口的刺激性香料。
温书意看着摆了大半桌的菜，虽然分量都不大。
但还是有些头疼：“星辰，这也太多了，我吃不了……”
“没关系，”周星辰已经拿起碗筷，很自然地说，“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有我。而且……”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菜，“他们是特意按你的口味和忌口做的，试试看。”
特意……按她的口味和忌口？温书意心中一动，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粥。
米粒软烂，带着食材本身的清甜，温度也刚好，确实和家里熟悉她身体情况的阿姨做的有几分相似，甚至更加精细。
她又试了试其他的菜，无一例外，都是她吃着舒服且喜欢的味道。
她抬起眼，看向对面正专注地帮她挑着鱼刺的周星辰，心中的好奇和某种猜测越来越清晰。
他怎么会这么清楚？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但气氛并不尴尬。
周星辰话不多，只是时不时提醒她慢点吃，或者将某样他觉得她可能会喜欢的菜往她那边推一推。
吃完后，温书意刚放下纸巾。
周星辰已经拿起一张干净的餐巾，倾身过来轻轻擦了擦她的嘴角——那里沾了一点点汤汁。
动作做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超过了普通朋友甚至姐弟的界限。
温书意能清晰地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纤长的睫毛和那双漂亮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懊恼和紧张。
周星辰则像是被自己的下意识举动烫到，迅速收回手坐直身体，耳根隐隐泛红，别开了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比来时更加安静。
温书意看着窗外流淌的夜色，终于轻声开口：“星辰，其实……你真的不用这样。”
周星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我知道。我没想让你现在就做什么选择，也不想给你压力。”他顿了顿，“我只是想……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守在你身边。可以吗？”
他的请求，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固执。
不是强求，不是逼迫，只是请求一个“守护”的资格和位置。
温书意侧过头，看向他紧绷的侧脸。
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锐利线条，也映出他眼中的认真和忐忑。
她看了他很久，最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重新闭上了眼睛。
周星辰从眼角的余光看到她闭上了眼，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他抿了抿唇将心里翻涌的情绪压下，将车开得更加平稳，生怕一点颠簸都会惊扰了她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