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夜色中如同一头失控的野兽,咆哮着穿过街道。
顾言之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捏得发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脑海里全是林夕梧那句“跳下去”和电话里呼啸的风声。
恐惧、愤怒、还有深重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蚕食着他的理智。
车速表的指针不断向右偏移,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
窗外的景物已经模糊成一片飞速后退的光带。
“言之……你开慢一点。”温书意在后座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这里回你公寓,只要半小时就够了,不用这么赶。”
她的话音刚落,顾言之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炸药桶,猛地回头几乎是吼了出来:“怎么慢?!一个小时内赶不回去她会跳楼!你要我怎么慢?!”
他的声音又急又怒,在封闭的车厢内炸开,带着前所未有的暴躁和失控。
温书意被他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和吼声惊得浑身一颤,呆住了。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裙摆,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晰的受伤和愕然。
从小到大,顾言之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
或许是透过后视镜捕捉到了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受惊的眼神,顾言之心头猛地一刺,理智短暂回笼。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焦躁:“……抱歉。”
然而,道歉并未让车速减缓。
相反,他像是要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油门上,脚下用力,车速竟又快了几分!
车子在弯道处甚至有些打滑,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顾言之……慢一点……求你了……”温书意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祈求,她感到心脏开始不规律地跳动,速度越来越快,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熟悉的、令人恐惧的闷胀感和窒息感悄然袭来。
可是此刻的顾言之,全部心神都被公寓楼顶那个可能的惨烈画面占据,耳边仿佛只剩下倒计时的滴答声和林夕梧绝望的威胁。
他紧绷的神经屏蔽了后座细微的声响,甚至没有从后视镜里再看她一眼。
温书意捂着开始传来密密麻麻刺痛的胸口,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试图深呼吸,却只吸入更多冰冷的、带着汽油味的空气。
视线开始有些模糊,窗外的流光溢彩扭曲成一片晃动的色块。
她张了张嘴,想再次呼喊他的名字,却发现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疼痛像蛛网般从心口蔓延开来,收紧,再收紧。
车子依旧在夜色中疯狂疾驰,奔向一场未知的危机。
驾驶座上的人毫无察觉,后座的人正独自沉入一片冰冷而熟悉的黑暗前奏。
就在温书意感到呼吸越发困难,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被那尖锐的疼痛和窒息感吞没时——
前方路口,一道刺目的红色跑车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
以更加疯狂、近乎自杀式的速度从侧方冲出,险之又险地抢在顾言之的车前,在距离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猛地一个甩尾横停,死死堵住了去路!
“吱——!!!”
刺破耳膜的紧急刹车声响彻街道。
顾言之瞳孔骤缩,用尽全身力气猛踩刹车,轮胎在地面上拖出两道焦黑的痕迹。
车头在距离那辆红色跑车尾部仅咫尺之遥的地方惊险停住,剧烈的惯性让车内两人都猛地向前冲去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
顾言之惊魂未定,怒火冲天,刚摇下车窗想骂人。
一个身影已经从红色跑车上跳下,几步冲到他的驾驶座旁,是周星辰!
周星辰的脸色在惨白的路灯下难看得吓人,那双总是带着玩味或锐利的桃花眼里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和后怕。
他根本不等顾言之说话,抡起拳头用尽全力狠狠砸在了顾言之的脸上!
“砰!”
顾言之被打得头猛地一偏,嘴角立刻破裂渗出血丝。
“周星辰!你他妈疯了?!不要命了是吗?!”顾言之也火了,捂着脸吼道。
“疯的是你!”周星辰的声音比他更冷更厉,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看也不看顾言之,只是急切地拍打着后座车窗,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况。
“开门!把车门打开!”
顾言之这才从愤怒和惊吓中猛地想起后座的温书意,心头一凉,慌忙按下中控锁。
周星辰立刻拉开后车门,探身进去。
当他看到温书意惨白如纸、冷汗涔涔、手指死死按着胸口、几乎无法呼吸的脆弱模样时。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呼吸一窒。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又迅速地解开了她的安全带。
“书意姐……别怕,我来了。”他声音低哑,像是怕惊扰了她。
然后小心地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搂进自己怀里。
顾言之也下了车,看到温书意的样子。
脸色瞬间变白,巨大的恐慌和悔恨淹没了他:“书意!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他语无伦次,想要靠近。
温书意靠在周星辰温暖的怀抱里,汲取着稀薄的空气,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
她看向顾言之,看着他脸上的焦急、愧疚和嘴角刺目的血迹。
此时的眼神却一片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顾言之,我不要你了。
温书意将脸轻轻埋进周星辰的颈窝,闻到周星辰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干净气息。
“星辰……带我走。”
周星辰抱紧了她,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和冰冷,心脏疼得发紧。
他冷冷地瞥了呆立原地的顾言之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得意,只有冰冷的警告。
然后,他抱着温书意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跑车,将她小心地安放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随即发动引擎。
街道上,只剩下顾言之一个人,呆立在冰冷的路灯下。
夜风吹过他破裂的嘴角和凌乱的头发。
他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清脆响亮,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悔恨与空洞。
他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踉跄着回到自己的车上。
引擎再次启动,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重新投向公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