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的行动十分迅速,没过太久,厂房外就传来了他略显兴奋的喊声,还夹杂着几声扑棱翅膀的动静:“铁路!鸡买回来了!按你说的,挑了两只最肥的下蛋母鸡!”
话音未落,就见李军一手提着一只被草绳捆住双脚、仍在奋力挣扎的肥硕母鸡,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那两只鸡显然不甘就擒,发出“咯咯咯”的抗议声,在地上徒劳地刨动着爪子。
张胜寒听到这熟悉的家禽叫声和李军的汇报,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就瞟向了那两只活力十足的母鸡,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曾团长见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洪亮的笑声在厂房里回荡:“好!李军这小子,办事就是利索!正好,眼看也快到饭点了,咱们今天就借小寒的光,改善伙食!把这两只鸡都炖了,熬上一大锅浓浓的鸡汤,好好给咱们的大功臣补补身子!这孩子连日带夜地操心劳神,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何政委也笑着附和,脸上洋溢着轻松:“老曾说得对!炖上热乎乎的鸡汤,大家都能喝上一碗,驱驱寒气,也正好庆祝一下咱们这个零件加工的大难题,眼看就要在胜寒同志手里解决了!”
张胜寒虽然没有说话,但任谁都能看出,她手下修复零件的动作明显又加快了几分,带着一种想要尽快完成手头工作、好安心期待美食的迫切。
铁路看着她这副难得流露出“孩子气”一面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他深知,张胜寒虽然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仿佛与周遭隔着无形的屏障,难以靠近,但她的内心其实纯粹而简单,一点实实在在的、温暖的慰藉,就能轻易触动她,让她感到满足和开心。
而他们这些战友所能做的,就是在这艰苦卓绝的环境里,尽可能地守护好她这份纯粹,为她创造一个能安心发挥惊世才华的条件,让她能够心无旁骛地,为这支队伍,为这片她所守护的土地,贡献出她那足以改变战局的力量。
厂房里的气氛,因这即将到来的“鸡汤盛宴”而变得愈发轻松和融洽,先前因技术难题而笼罩的焦虑阴霾,被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期待冲散了许多。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诱人的香气。
王国安接收到铁路递过来的、“你懂得”的眼神,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认命地走上前,从李军手里接过了那两只还在“咕咕”抗议的母鸡,嘴里嘟囔着:“得,就知道这活儿最后还得落我头上。” 他拎着鸡,熟练地朝厂房外临时搭建的炊事区域走去,准备展现他另一项“手艺”。
众人看着他“任劳任怨”的背影,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善意而开怀的大笑声,这笑声在暮色渐起的边境厂房里久久回荡,驱散了战前的紧张,留下了温暖与希望的印记。
边境线上,裹挟着亚热带草木枯涩气息的山风,呜咽着掠过哨所斑驳的围墙,那上面密布的弹孔无声诉说着此地的紧张,前线阵地的弹药和装备消耗巨大,急需补充。
废弃的机械厂厂房里,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张胜寒站在一群战士面前,清冷的目光扫过这两张因为连日备战而显得疲惫却又充满干劲的年轻面孔。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拧成了一个结,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些战士,都是各连队选拔出的好苗子,战场上冲锋陷阵、刺刀见红是条好汉,可一旦让他们面对这些冰冷的、要求极高精度的车床、铣床和满纸的机械符号,顿时就像老虎咬刺猬——无从下口。
短短半天尝试,加工出来的配件不是尺寸“发了福”,就是莫名“瘦了身”,能用的寥寥无几。
张胜寒心里明镜似的,边境摩擦日益频繁,大规模冲突一触即发,根本没有时间像教导学徒一样让他们按部就班地慢慢摸索。等待上级重新调派技工?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金属切削液和防锈油味道的空气,强行压下对粗糙工艺近乎本能的不耐。
转身走到一台老旧的c620车床旁,手指拂过冰凉的铸铁床身,声音依旧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所有人,图纸,再熟悉一遍。重点看形位公差和尺寸标注。十分钟后,各就各位,正式开工。”
铁路和王国安作为一营的骨干,此刻也站在人群后方。两人在战场上都是能让敌人胆寒的角色,可面对眼前这台结构复杂的“铁疙瘩”,却都有些英雄气短。
铁路用胳膊肘碰了碰王国安,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点自嘲:“老王,说实话,这玩意儿比端着冲锋枪摸敌人哨所难搞多了!刚才我照着图纸,想车个最简单的固定螺母,结果你猜怎么着?车出来愣是比图纸大了两圈,拧都拧不上去!这要是子弹,早打偏到姥姥家了。”
王国安苦笑着点头,揉了揉因为看图纸而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谁说不是呢?那些个像天书一样的符号,什么φ、±、\/\/,看得我眼晕。不过,”
他语气一转,看向张胜寒那边,带着信赖,“好在有咱小寒这尊‘真神’在,她手指头缝里漏点真经,就够咱们学的了。跟着她,慢慢来吧!”他的手指头啊。
李军作为这个临时加工班的班长,肩上的压力最大。他看着身边战士们或茫然、或紧张的眼神,又偷瞄了一眼张胜寒那看不出情绪却明显比平时更显清冷的侧脸,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