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诡谲的盐湖,车队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空气中残留的“铁锈与血”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那三具盐尸扭曲恐怖的景象更是在每个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萨菲紧紧抱着巴伯斯,小脸苍白,不再东张西望。连最沉稳的护卫队员们,握枪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
古牧道在前方变得更加崎岖难行。地面不再是松散的碎石,而是大块大块犬牙交错的黑色玄武岩,仿佛这里曾经经历过剧烈的地火喷发与冷却。车辆颠簸得更加厉害,底盘不断传来让人心惊的刮擦声。
格桑老人走在最前,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眉宇间凝聚着挥之不去的忧色。他手中的骨制“路引”在熹微的晨光下,那些古老的符号似乎流淌着极其微弱的光泽。
“前面就是‘叹息隘口’。”格桑停下脚步,指向两座如同被巨力劈开的、相对而立的暗红色山崖。山崖间只有一道狭窄的缝隙,仅能容一辆车勉强通过。缝隙中涌出冰冷的、带着奇异回响的风,吹在人脸上,如同无数细碎的冰针,还隐隐带着一种类似呜咽的声音——难怪被称为“叹息隘口”。
“这里的风,有时候会‘说话’。”格桑低声道,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会把人心里最深的想法,变成回声放出来。通过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被听到的声音迷惑。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是假的,是风在玩弄你的心。”
这听起来又像是一种玄乎的警告,但见识过盐湖的恐怖后,没人敢轻视。
“保持频道静默,专注驾驶和观察。除非必要,不要说话,不要分心。”江屿在加密频道里下达指令,“车辆间隔拉大,依次通过。云芷姑娘,可否请你以清音暂时安抚或干扰此地的风声?”
云芷微微颔首:“我尽力一试。此风古怪,蕴含散乱意念,我的清音未必能完全克制,但可尝试扰乱其韵律,为大家争取心神清明的片刻。”
她下车,走到隘口前,月白的身影在暗红山崖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她闭上双眼,双手结印,腕间清音铃脱离飞出,悬浮在她身前。这一次,她没有让它发出清脆的鸣响,而是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高速震动,发出一种人耳几乎无法捕捉、却能直透灵魂的、低沉而浑厚的嗡鸣。
嗡鸣声扩散开来,与隘口中涌出的、带着呜咽回响的风声碰撞、交织。奇迹般地,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呜咽声减弱了,风声似乎变得“单纯”了许多,只剩下物理层面的凛冽。
“快!我的清音坚持不了多久!”云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江屿毫不犹豫:“第一辆,走!”
头车在经验丰富的护卫队员驾驶下,缓缓驶入狭窄的缝隙。车灯照亮了山崖内侧光滑得诡异的岩壁,上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不知是风蚀还是其他什么留下的。风声在车内变得沉闷,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声仿佛亲人呼唤、敌人讥笑或是内心恐惧低语的幻听,钻进耳朵,令人头皮发麻。驾驶员紧握方向盘,额头见汗,全靠强大的意志力对抗着。
接着是第二辆,江屿亲自驾驶。洛薇薇坐在副驾,萨菲和巴伯斯在后排。车辆驶入隘口,那种被巨大山体压迫的窒息感扑面而来。风声呜咽,云芷的清音嗡鸣在外围持续,但仍有漏网之鱼。
洛薇薇忽然听到一个极其熟悉、却又冰冷无情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王妃殿下……大燕已亡,你不过是个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何必挣扎?” 那是她记忆深处,某个政敌最后诅咒她的话语。
她眉头微蹙,却没有丝毫动摇。星辉之力在体内流转,带来清明与坚定。她是洛薇薇,大燕王妃是她的过去,星核契约者是她的现在,而未来,由她自己开创。幻音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粉碎消散。
江屿似乎也听到了什么,握住方向盘的手背青筋凸起一瞬,随即恢复平稳。萨菲则小声嘟囔了一句“闭嘴!”,显然是听到了让她不快的幻音。
第三辆、第四辆……车辆依次安全通过。
轮到百里晏所在的最后一辆时,异变突生!
云芷的脸色忽然一白,身前的清音铃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哀鸣的颤音,高速震动的频率出现了一丝紊乱!似乎这隘口内积累了太多混乱意念,超出了她短时间扰乱的极限,甚至开始反噬她的清音!
呜咽的风声骤然放大!无数混乱嘈杂的幻听如同潮水般涌入最后一辆车内!驾驶员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车辆行驶轨迹出现了轻微但危险的偏移,擦到了内侧岩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稳住!”百里晏低喝一声,同时手中“定魄司南”清光大放,一股宁心定神的柔和力量扩散开来,帮助驾驶员对抗幻听。
然而,就在这时,隘口深处,那股呜咽的风声中,似乎掺杂进了一丝……真实的、绝非幻觉的窸窣声与低沉的、仿佛岩石摩擦的闷响!
一直凝神感知外界的洛薇薇猛地睁开眼,星辉在眸中一闪:“有东西在岩壁里面!靠近最后一辆车了!”
几乎在她出声示警的同时,最后一辆车左侧光滑的岩壁上,突然裂开数道缝隙!几只通体灰白、如同岩石构成、形态模糊扭曲、只有一对散发着幽绿光芒眼珠的怪物,猛地从岩缝中扑出,伸出尖锐的石爪,抓向车窗和轮胎!它们的动作无声而迅捷,带着一种与岩石融为一体的诡异感!
“是‘石傀’!这片土地的怨念与异常能量结合的产物!”格桑惊呼,“快冲过去!”
最后一辆车的驾驶员也是精锐,强压幻听干扰,猛踩油门,车辆向前猛冲!但一只石傀的爪子已经抓破了后侧车窗玻璃,另一只则攀上了车顶!
“艾伦,掩护!”江屿立刻下令。
已经通过隘口的头车和江屿的车立刻调转车头,车顶的自动武器升起,但不敢轻易开火,怕误伤或引起山体崩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薇薇推开车门,身形一闪,已来到隘口边缘。她没有使用大规模的星辉冲击,而是将力量极度凝练于指尖,如同星辰勾勒,凌空朝着那几只石傀与岩壁的连接处,疾点数下!
“星痕,定!”
每一指点出,都有一道微不可察却凝实无比的星辉细线射出,精准地命中石傀身体与岩壁能量连接最脆弱、最不稳定的“节点”!星辉之力中蕴含的“秩序”与“净化”特性,对这种混乱怨念的造物有着天然的克制。
噗噗噗!
如同气球被戳破,那几只石傀身体猛地一僵,幽绿的眼珠光芒熄灭,构成身体的灰白石质迅速失去活性,化作普通的碎石簌簌落下,与岩壁分离。攀在车顶的那只直接滚落,抓破车窗的那只爪子也无力地松开。
最后一辆车抓住机会,猛地冲出了隘口!
与此同时,云芷也强行稳住了清音铃,嗡鸣声再次变得稳定有力,将重新狂暴起来的呜咽风声压制下去。
所有车辆成功通过“叹息隘口”。众人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那道狭窄的缝隙依旧吞吐着阴冷的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谢。”百里晏对洛薇薇和云芷郑重道谢,刚才若非她们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洛薇薇摇摇头,目光却望向隘口后方。她的感知中,那些石傀并非自然生成,其核心似乎残留着一丝与盐湖同源的、冰冷的异种能量波动。“是基金会的人惊动了盐湖,逸散的能量污染了地脉,才催生出这些东西……”她低声道。
江屿眼神冰冷:“看来墨菲斯造的孽,已经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显现了。”
格桑老人望着前方逐渐开阔、出现零星碧蓝小湖的荒原,脸上的忧色更重:“星泪谷就在前面了。那里……恐怕更不太平了。”
天色已经大亮,高原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却驱不散众人心头越来越浓的阴霾。车队休整片刻,检查了车辆损伤,继续向着那片传说中由星辰泪水化成的神秘湖泊群驶去。
洛薇薇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一个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湖泊,感受着心源玉碎片和“溯光玉珏”传来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的共鸣与牵引。星泪谷的核心,似乎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