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手掌贴在石碑上,那六个字刚浮现出来,他的意识就猛地一沉。
眼前景象变了。
他站在一片火光里,四周是倒塌的屋梁和烧焦的木头。这不是幻觉,他认得这个地方——云家老宅的正厅。小时候他常在这里练剑,墙上挂着父亲亲手写的“忠义”二字。现在那块匾已经裂成两半,掉进了火堆。
远处传来喊杀声,刀剑相撞的声音很密。有人在惨叫,声音拖得长长的,最后变成一声闷响。云逸尘想动,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只能一步步往前走,像被什么东西牵着。
他看见了林玄风。
那人穿着黑衣,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剑。他面前跪着一个老人,白发披散,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云逸尘的大伯,云家长房的主事人。
“你们云家……不该碰那把剑。”林玄风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老人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你懂什么?那是守护之物,不是你能染指的东西。”
林玄风没回话,只是一剑砍了下去。
云逸尘想冲上去,可脚像钉在地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倒下,听着他们的临终遗言,闻着空气里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然后他看到了母亲。
她站在祠堂门口,手里抱着一块玉牌,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她没有逃,也没有求饶,只是轻轻说了句:“孩子,快走。”
下一秒,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劈在她身上。
云逸尘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不对。刚才那一幕,是他五岁那年的真实记忆。可问题是——他明明记得母亲是病死的,怎么会有金光?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钥匙印记还在发烫。他试着调动灵力,却发现体内的气息运转极慢,每一丝真气都像被压住了一样,使不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幻境。
这是有人把他拉进了一段被改过的记忆里。
外面的人也发现了异常。
苏清绾看到云逸尘站着不动,额头全是汗,嘴唇发白。她上前一步,伸手去扶他肩膀。就在指尖碰到他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胳膊窜上来,她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楚寒立刻把她拉开:“别碰他!”
“他出事了!”苏清绾喘着气,“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火,还有很多人在死。”
楚寒盯着石碑,发现上面的字正在缓缓流动,像是水面上的倒影被风吹乱了。他蹲下身,手指贴地,感受到一股规律性的震动,一下接一下,节奏稳定。
“这不是攻击。”他说,“是读取。这块碑在读他的记忆,同时也在往他脑子里塞东西。”
慕容雪坐在角落,闭着眼睛。她的蛊丝连着地下,能感觉到整个山谷的地脉都在配合这个节奏跳动。她忽然睁开眼:“每一次云逸尘情绪波动,地下的震动就强一分。他在里面越愤怒,外面就越危险。”
“什么意思?”苏清绾问。
“意思是。”慕容雪看向石碑,“如果我们不管,等他彻底失控,这块碑就能借他的恨意完成某种仪式。”
楚寒站起身,走到云逸尘身后,仔细观察他背部的经络走向。正常人情绪激动时,气血会往上涌,可云逸尘相反,他的真气全往下压,集中在丹田位置,像是被人强行锁住了。
“他在抵抗。”楚寒低声说,“但他撑不了太久。这种级别的神识入侵,换别人早就疯了。”
苏清绾咬着嘴唇:“有没有办法把他拉出来?”
“有。”楚寒点头,“但需要知道他在经历什么。如果贸然打断,可能会伤到神魂。”
“那就让他继续看?”苏清绾声音高了些。
“不。”楚寒摇头,“我们要搞清楚这里面到底是谁在操控。你看那些字。”
他指向石碑表面。
原本清晰的“守陵人”三个字已经开始扭曲,笔画之间浮现出细小的裂纹,像是干涸的土地。裂纹深处透出暗红色的光,一闪一灭,和地下的心跳同步。
“这些字不是刻的。”楚寒说,“是活的。它们靠吸收情绪活着。”
慕容雪忽然开口:“我刚才用蛊探了一下,发现这些裂纹延伸得很深,一直通到山底。整座山就像个容器,而这块碑是盖子。”
“所以呢?”
“所以。”她看向云逸尘,“他是钥匙,也是祭品。打开盖子的人,也会被吞进去。”
三人沉默。
云逸尘在幻象中继续前行。
这次他来到了祠堂内部。香炉倒在地上,供桌上摆着七盏油灯,只有中间那盏还亮着。灯芯跳动了一下,映出一个人影。
是个年轻男子,穿白衣,背对着他。
“你是谁?”云逸尘问。
那人没回头,只说了一句:“你不该回来。”
“这是我老家。”
“可你不知道真相。”那人转过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你以为林玄风是凶手?他只是执刀的手。真正下令的,是我。”
云逸尘愣住。
“百年前,云家先祖答应替我守住一把剑。条件是保你们十代兴旺。但他们违约了,私自炼剑,妄图掌控力量。所以我收回承诺,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说谎!”云逸尘吼道,“我爹从未炼过什么剑!”
“那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死?”白衣人冷笑,“因为你娘动了封印。因为她相信亲情胜过誓言。”
云逸尘胸口发闷。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别信碑上的字,孩子,真相藏在断崖下。”
当时他不懂,现在想来,或许母亲早就知道些什么。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这段记忆是假的,那为什么会出现只有他知道的细节?
他试着集中注意力,不去看眼前的白衣人,而是回想母亲说过的话。掌心的印记越来越烫,几乎要烧起来。
外面,楚寒忽然发现石碑的震动频率变了。
“他在反击。”他说。
苏清绾抬头:“能成功吗?”
“不知道。”楚寒盯着云逸尘的脸,“但他现在的表情不像之前那样痛苦了,更像是……在找东西。”
慕容雪掐断一根蛊丝,皱眉:“地下脉络开始紊乱,有些线断了,有些在重组。这不像被动承受,倒像是在反向追踪。”
“他在用自己的记忆对抗幻象。”楚寒说,“只要他能找到破绽,就有机会脱身。”
可就在这时,云逸尘脚下一空。
地面裂开,他整个人坠入黑暗。
等他再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悬崖边。下面是万丈深渊,风很大,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不远处立着一块残碑,上面刻着半句话:
“若见此碑,速离。”
这不是他见过的地方。
但他知道这是真的。
因为碑角有个缺口,形状像一只鸟。小时候他摔坏过一次,拿胶泥补过。后来搬家时没人记得这事,也没人修。
这是他童年唯一的秘密。
幻象在这里出现了漏洞。
他笑了。
原来你也有破绽。
他抬起手,掌心对准残碑。
钥匙印记发出红光。
整块碑剧烈震动,表面浮现出一行新字:你才是第一个看清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