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手里还抓着那张纸条，一个“逃”字被他的汗水浸湿了。他没有松手，也没有抬头，就站在那里看着前面的石碑，上面写着“守陵人”三个字。
苏清绾站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她没说话，但手悄悄摸到了袖子里的银针囊。刚才靠近血墙的时候，胸口突然一闷，差点喘不过气来。现在好多了，可她还是不敢靠得太近。
楚寒已经走到左边的墙边，手指在那些红色的字迹上慢慢划过。这些字不是一次写成的，一层叠着一层，有些地方都糊在一起了。但他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同一个符号——像是一把倒插的刀，下面连着三条线。
“这个标记。”楚寒低声说，“出现了七次。每次后面都有一个年份。”
慕容雪靠在角落里，肩上的母蛊缩得小小的。她闭着眼，用蛊丝探地下的动静。这里的能量不对劲，所有的线都往中间收。而云逸尘站的位置，正好是那根最粗的线冒出来的地方。
“你脚下是个眼。”她说。
云逸尘低头看自己的靴子。地面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他能感觉到脚底传来一丝温热，像是踩在刚灭的炭火上。
“我娘写的这些？”他问。
“不全是。”楚寒摇头，“最早的几行字很稳，应该是清醒时写的。后面的就乱了，字歪歪扭扭，有的还划破了墙。最后几层……是别人补上去的。”
“谁？”
“不知道。”楚寒皱眉，“但改得很熟。好像知道原来写了什么，故意反过来写。”
苏清绾忽然开口：“刚才我靠得近的时候，虽然被弹开了，但我闻到了一股味道。”
“什么味？”
“药香混着铁锈。”她说，“像是有人一边写字，一边咳血，旁边还点了安神香。”
云逸尘眼神一动。
他记得那种香。小时候母亲病重，家里总是点这种香。说是能安神，其实是用来盖住血腥气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手掌贴上了血墙。
触感冰凉，可就在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几个画面——
一间昏暗的屋子，火盆烧得很红。
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支笔，笔尖是骨头做的。
她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在割自己。
旁边站着两个人，戴着面具，穿黑袍，一句话也不说。
云逸尘猛地收回手。
额头冒出了汗。
“你看到什么了？”苏清绾立刻问。
“我娘。”他说，“她在写这些东西。有人逼她写的。”
楚寒看着他：“你刚才用了血脉共鸣？”
“嗯。”云逸尘擦了擦额头，“只有我们云家的人，才能从这些字里读出真实记忆。外人只能看到表面。”
“那你再试一次。”慕容雪睁开眼，“这次别一个人上。我们三个帮你护着，你进去深一点。”
云逸尘没动。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深入，可能会看到母亲死前的最后一刻，也可能看到是谁把她推上去的。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四人围成一圈。楚寒站在他左边，右手按在他肩上。苏清绾站在右边，左手搭上他手腕。慕容雪咬破指尖，在他背上画了一道符，然后轻轻拍了一下。
“进去了别多留。”她说，“看清楚就回来。”
云逸尘闭眼，再次把手按向血墙。
这一次，画面来得更快。
他看见母亲穿着素白长裙，站在山谷中央。天上没有月亮，只有一圈灰蒙蒙的光照着整个谷地。
她手里拿着玉簪，在地上划出一道符。
然后她笑了。
她说：“孩子，如果你看到这些，说明你也来了。不要信他们说的话，也不要信这块碑。”
话音刚落，两个黑袍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人抓住她一只手臂。
她没有挣扎。
只是回头看了眼天空，轻声说：“对不起，娘没能守住。”
接着画面断了。
云逸尘睁眼，身子晃了一下，被楚寒扶住。
“怎么样？”苏清绾急问。
“她不是自愿的。”云逸尘声音有点哑，“她是被骗回来的。他们告诉她父亲还活着，只要她启动阵法就能救他。她信了。结果……那是陷阱。”
楚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走到主碑前，蹲下来看碑脚下的碎布。
他拨开破布，在底下摸到一块小石头。石头上的刻痕已经模糊，但他认出来了。
“这是云家族徽。”他说，“但他们把它翻过来刻了。正的变反的，生的变死的。这是一种咒术，叫‘逆脉封魂’。”
“什么意思？”慕容雪问。
“意思就是。”楚寒抬头，“他们不想让云家的血脉延续，而是想让它变成养料。每一代觉醒者回来，都会被吸干精血，成为维持这个阵法的一部分。”
苏清绾脸色变了：“你是说，云逸尘如果留下来，也会……”
“会。”楚寒点头，“而且他已经触发了感应。从他踏进这个空间开始，阵法就在吸收他的气息。你看那边。”
他指向墙角。
那里原本什么都没有，现在却浮现出一道淡淡的影子，像是有人靠在那里，但又不像活人。
“那是上一个守陵人的残影。”楚寒说，“现在正在吸收新的能量，准备成型。”
慕容雪冷笑一声：“所以这块‘守陵人’的碑，根本不是荣誉，是坟头碑。”
云逸尘没说话。
他慢慢走向主碑，站在“守陵人”三个大字前面。
这三个字是唯一没被血覆盖的。
干净得奇怪。
他抬起手，指尖快要碰到碑面。
“别碰！”楚寒突然喊。
但已经晚了。
云逸尘的手掌贴了上去。
一瞬间，整个空间震动了一下。
墙上所有的血字同时亮起，像一下子被点燃了。
那些字开始移动，重新排列，变成新的句子。
第一句是：**三十年一轮回，血脉归位。**
第二句是：**守陵者非母，乃子承命。**
第三句是：**入阵者死，破阵者生。**
最后三行浮现时，地面裂开一条缝，一股冷风从地下吹上来，带着腐烂的味道。
云逸尘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上面多了一道红色印记，形状像一把钥匙。
“它认我了。”他说。
“谁认你了？”苏清绾问。
“这个阵。”他低头看着脚下的裂缝，“它知道我是最后一个云家人。它在等我回来。”
楚寒走到他身边，盯着那道裂缝。
“你不该碰这块碑。”他说，“这等于签了名字。你现在是正式接任了‘守陵人’的位置。”
“那又怎样？”
“那就意味着。”楚寒声音低下来，“你要么替它继续抓下一个祭品，要么……毁掉它。”
云逸尘看着他。
“你觉得我会选哪个？”
楚寒没回答。
慕容雪忽然说：“地下有东西在动。”
她蹲下，把手贴在地上。
“不是虫，也不是人。是一种节奏，像是心跳。一下，停两下，再一下。”
苏清绾也蹲下来，闭眼感受。
“不止一个。”她说，“至少七个点，在同步跳动。它们在响应这块碑。”
云逸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的钥匙印记还在发烫。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阵法已经把他当成主人了。
但它不知道。
主人和破坏者，有时候是同一个人。
他转身看向三人。
“你们听好。”他说，“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可能让你们出不去。”
“也可能让我们一起死。”
苏清绾直接站到他身边。
“你去哪，我去哪。”
楚寒笑了笑：“我都陪你走到这了，中途下车算怎么回事。”
慕容雪耸耸肩：“反正我也讨厌这种偷偷摸摸杀人全家的破阵法。炸了也好。”
云逸尘点点头。
他抬起手，掌心对准主碑。
钥匙印记发出红光。
整块碑开始颤抖。
墙上的字疯狂扭动，像要挣脱出来。
地面裂缝扩大，露出下面一片漆黑的空间。
一股更强的冷风冲上来，吹得四人身上的衣服哗哗作响。
就在这一刻。
主碑背面，缓缓浮现出一行新字。
没人见过。
也没人写过。
但它就这样出现了。
六个字：你才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