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手还搭在星槎上，指尖能感觉到那层外壳有点发抖。他没动，别人也没说话。地上的地图还在亮着，红点一跳一跳的。
“就是那里。”他小声说。
苏清绾站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她看着光点，又看了看他的背影。他肩膀绷得很紧，像要往前冲，又像被定住了。
楚寒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地面的线条。这些线不是刻出来的，像是长在石头里的，看起来很旧。
“这东西不是随便画的。”他说，“我在北岭废庙见过类似的符阵。那种地方埋的东西，都不能见光。”
慕容雪冷笑：“你现在才说？早干什么去了？”
“那时候没人想去那种地方。”楚寒抬头看她，“现在不一样了。”
云逸尘终于动了。他一脚踩在地图上，光一下子碎了，然后灭了。他往前走，脚步很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
山谷不远，穿过一片浮石林就到了。他们没有飞，是走过去的。谁都没说为什么，但都知道——这片地方不能用灵力赶路。
脚下的地越来越软，像踩在烂叶子上。空气也变了味道，不臭也不腥，就是让人喉咙干，想咳嗽又咳不出来。
苏清绾忽然伸手碰了下云逸尘的手腕。他停了一下，没回头，呼吸慢了一拍。
“你还记得那棵树吗？”她问。
云逸尘点头。
小时候村口有棵老槐树，春天不开花，秋天不落叶。母亲说那是守坟的树，活得久了，忘了季节。
后来起火，那棵树烧了三天三夜，连灰都没剩下。
他继续往前走，地势往下沉。风从谷口吹进来，衣服啪啪响。眼前一下子开阔起来，一座荒谷出现在面前。四周都是石碑，歪的斜的，有的裂成两半，有的只露出个头。
楚寒停下脚步，仔细看了一圈。
“这些碑文有问题。”
“怎么了？”慕容雪问。
“这不是普通石头。”楚寒脸色沉重，“是用骨粉和血泥烧出来的。这种碑一般用来封魂。”
苏清绾走近一块残碑，伸手去摸。手指刚碰到碑面，一股力量把她推开。她后退几步，差点摔倒，云逸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别碰。”他说。
楚寒走到另一块碑前，蹲下，用指甲刮了点粉末在手心。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
“这不是石头。”
“那是什么？”慕容雪走过来。
“骨粉。”他说，“混着血泥烧的。这种碑就是用来封魂的。”
慕容雪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你们家祖坟还挺特别。”
“不是祖坟。”云逸尘开口，“是我娘埋的地方。”
他快步走向山谷中央，其他人跟上。越往里走，碑越多，排列也更整齐。最后几块完整的碑围成一个圈，中间地面塌陷，露出一个黑坑。
坑底没有水，也没有骨头。只有一道漩涡，静静转着。
它不吸东西，也不出声。就那么转着，像油浮在井水上。
云逸尘站在坑边往下看。
漩涡深处好像有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拿出那块碎玉，放在掌心。玉片突然发烫，烫得他手指一缩，但他没松手。
“它认得这里。”他说。
楚寒走过来，盯着漩涡看了很久。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他说，“有人设过阵。整座山谷是个倒五芒星，中心就是这个坑。这种阵法叫‘锁命局’，专门困住将死的人，不让魂魄散掉。”
“为什么？”苏清绾问。
“要么怕他跑。”楚寒说，“要么怕别人找到他。”
慕容雪忽然抬手，肩上的母蛊轻轻抖了一下。她闭眼片刻，睁开时眼神变了。
“地下有东西在动。”她说，“不是活物，是线。很多细线连着每一块碑，最后都通向这个坑。”
“你是说……”苏清绾看向云逸尘，“这些碑是桩子？她在下面被钉住了？”
云逸尘没回答。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漩涡，像是想看出里面藏着什么。
楚寒弯腰捡起一片碎石。石头上有暗红色痕迹，像干掉的血。他用手指抹了抹，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不是血。”他说，“是墨。但这不是普通的墨，是用魂火炼过的咒墨。只有守陵人才会用这种东西。”
“守陵人？”慕容雪皱眉，“是什么人？”
“传说中的一群人。”楚寒低声说，“他们不信轮回，也不拜神佛。他们只信一件事——只要血脉不断，魂就不会灭。他们会把家族里最重要的死者做成‘锚’，用活人写咒，用死人立碑，把整片地变成大阵。后代只要流着同样的血，就会被引回来。”
他顿了顿，看向云逸尘。
“你娘，可能不是病死的。”
云逸尘握紧了手。
碎玉在他掌心烫得几乎冒烟。
“我知道。”他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我想知道是谁让她变成这样的。”他说，“我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苏清绾站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冷得像铁。
“我们陪你。”她说。
楚寒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地方被人破坏过。”他眉头紧锁，“碑文里的关键内容被改了。原本写‘护脉’的地方变成了‘断脉’，‘续魂’变成了‘献祭’。这不是修修补补，是有人故意改的，想破坏阵法。”
“谁干的？”慕容雪问。
“不知道。”楚寒摇头，“但手法很熟。不是外人，是内部的人。”
慕容雪冷笑：“你这话听着像在骂人。”
“我不是骂人。”楚寒看着她，“我是说，这事出在你们这些大家族里。有人不想让云家的根活着，就把守陵阵变成了杀局。”
云逸尘忽然抬脚，踩进漩涡边缘。
靴子陷进去一半，但没被吸走。漩涡还是安静地转着，像认识他。
“我能下去。”他说。
“你疯了？”慕容雪喊，“谁知道下面是什么？”
“我知道。”他说，“是我娘留给我的路。”
他往前迈一步，整个人进了漩涡。
下一秒，他消失了。
苏清绾立刻跳了进去。
楚寒和慕容雪对视一眼，也冲了上去。
四人先后进入，漩涡轻轻一收，恢复平静。
坑底不再发光，也不再旋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空气中留下一道裂痕，像玻璃上的划痕，久久没合。
云逸尘落地时脚下一软。他撑住地面，抬头。
四周是黑色的墙，墙上全是字。那些字不是刻的，是用血写的，密密麻麻，一层叠一层，像是反复写又反复擦。
正前方有一块完整的碑，上面三个字：
守陵人
碑脚下堆着一堆破衣服，已经烂成布条。中间露出半截玉簪，颜色发黑。
云逸尘走过去，蹲下，捡起玉簪。
这是他母亲生前最后一支簪子。
他记得她戴它的时候，总笑着说：“这是我嫁给你爹那天戴的，不能丢。”
他把玉簪攥进手里，站起身。
背后传来脚步声。
他回头。
苏清绾站在入口处，脸色发白。
“这里……”她声音有点抖，“全是死人的气息。”
楚寒走进来，左眼微微发亮。他没说话，走向一面墙，用手摸了摸那些血字。
“这些不是留言。”他说，“是记录。有人在这里记下了每一次重启阵法的过程。”
慕容雪最后一个进来，母蛊在她肩上缩成一团。
“我感觉不到出口。”她说，“这个空间是封闭的。”
云逸尘看着那块碑，忽然开口。
“我娘不是病死的。”
没人说话。
他知道他们在等他说下去。
“她是被骗回来的。”他说，“他们告诉她，父亲没死，只是被困住了，需要她用血脉开启阵法去救。她信了。她回来了。然后他们杀了她，把她做成阵眼。云家的后代只要觉醒血脉，就会被引到这里，成为下一个祭品。”
楚寒缓缓点头：“所以你才是真正的守陵人。不是她，是你。”
云逸尘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簪。
簪子突然裂开一道缝。
里面藏着一张薄纸条。
他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个字：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