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透,小桃就蹲在联络站门阶前,指尖轻轻抚过新锅的焊缝。
十块废铁的颜色深浅不一,有的带着油垢,有的泛着锈红,却被焊得严丝合缝,像片拼起来的火烧云。
锅耳处“拾火”二字刻得歪歪扭扭,倒像是用改锥硬凿出来的——比系统商城里那些流光溢彩的厨具寒酸多了,可她摸了摸锅底残留的米香,突然鼻尖发酸。
“起这么早?”陆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鸭舌帽檐还沾着夜露,手里拎着袋刚买的豆浆油条。
他凑过来瞅了眼锅,弯腰时后腰的围裙带子扫过石阶,“这手艺...张铁匠家的孙子?
上周他来借过焊枪,说要给奶奶修煤炉。“
小桃抬头,见他嘴角翘着,眼里却泛着水光。
这男人平时总把“躺平”挂嘴边,可每次看到有人往他的“共膳网”里添砖加瓦,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就碎得干干净净。
她抽了抽鼻子,把豆浆往他怀里一塞:“陆老板,你昨晚在黑板上画的十二颗星标,现在要变一百把火了。”
陆远咬着油条点头,豆浆杯在手里转了两圈。
他望着晨风中摇晃的红布条,想起昨夜联络站里那叠房产证复印件——餐饮规范促进会的人大概没想到,他们封了一家店,倒逼得整栋楼的住户把厨房连成了网。“百灶燎原·第一燃”这名字是他凌晨翻菜谱时蹦出来的,当时正研究系统新兑换的响水稻米,米香裹着灵感,突然就有了底气。
“八点整,准时开招募。”他把油条渣子拍在围裙上,掏出手机划拉着群公告,“记得把报名链接顶到业主群最上面,顺便@下上次在菜市场跟我抢排骨的王婶——她上次说想教孙女做饭,这机会可不能漏了。”
小桃刚应了声,联络站的门“吱呀”被推开。
凌霜裹着晨雾进来,战术靴上的泥还没擦净,怀里抱着个纸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套厨具包,锅铲刀柄还带着新磨的木茬。“张阿婆家的小儿子连夜赶工的。”她放下箱子,指腹蹭过其中一把菜刀的刃口,“钢是从旧自行车架上熔的,比商场卖的钝了点...但砍排骨够用。”
陆远探过头,突然笑出了声:“你这哪是保镖,分明成了后勤部长。”凌霜没接话,耳尖却悄悄红了——昨晚她蹲在废品站翻找废铁时,被收破烂的大爷当成了小偷,要不是她亮了特工证,差点被扫帚赶出去。
可当那大爷听说这些废铁要做成给孤寡老人做饭的锅,硬是塞给她半袋螺丝:“这玩意儿焊锅耳结实!”
八点整,联络站的电脑“叮”地响了一声。
小桃盯着屏幕,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陆远你看!
报名通道刚开十分钟,申请人数破千了!“
陆远凑过去,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还在往上跳。
有独居的外卖员备注“想给夜班同事煮碗热粥”,有带三个孙子的退休教师写“想让孩子们知道饭不是从微波炉里蹦出来的”,甚至还有之前总投诉餐馆占道的城管小哥,附言是张照片——他七十岁的母亲举着空碗,碗底沾着米粒:“我妈说,你们的粥比我煮的香。”
“抽签吧。”陆远揉了揉后颈,转身从黑板上扯下提前写好的规则,“按小桃说的,饥饿排序法:独居、低收入、社区服务者优先。”他扫了眼人群里挤进来的凌霜,对方正抱着胳膊看屏幕,嘴角绷得死紧,可手指却悄悄戳了戳他后背:“把三单元的李奶奶排上,她昨天给我塞了块桂花糕。”
小桃憋着笑,指尖在键盘上翻飞。
名单出炉时,她突然顿住,翻到最后一页备注,压低声音:“二十七人...是幸福食堂的试吃员,还有促进会的外围。”她抬头看陆远,眼里带着点警惕,“他们之前可没少帮着查我们的卫生许可。”
陆远却笑了,拿过备注页在手里晃了晃:“小桃,你闻过真正的饭香吗?”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新锅,“那些试吃员上周偷偷来我这儿喝过南瓜粥,促进会的人...前晚有人往联络站窗户扔了包香菇,还留纸条说‘这是老家带的,比预制的鲜’。”他把备注页折成纸飞机,轻轻抛向窗外,“不是变节,是终于尝着味儿了。”
培训场设在废弃车库,凌霜搬来的旧轮胎和木板搭成障碍。
她站在锈迹斑斑的消防栓前,手里举着个指甲盖大小的窃听器:“这玩意儿藏在花盆里,会录下你们切菜的声音。”底下退休教师扶了扶眼镜:“我们要打仗吗?”
凌霜的动作顿了顿。
她想起第一次吃陆远的蛋炒饭时,那股暖到胃里的热乎气,比任何疗伤药都管用。
她想起昨晚巡查时,看到七楼的窗户飘出炊烟,有个小姑娘趴在窗台喊:“阿姨,我妈妈会熬红豆粥了!”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窃听器,突然说:“不,我们在保卫一顿没人催的饭。”
底下有人笑了,有人红了眼眶。
凌霜解下鞋底的微型信号干扰器,金属外壳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
她把它放在领队人手里:“现在,它该属于你们了。”
发放仪式设在联络站门口。
西装男子出现时,陆远正蹲在地上给火种使者系厨具包的带子。
对方带着公证员,举着文件夹的手有点发抖:“根据《公益物资管理条例》,我们需要接管发放流程。”
陆远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突然鼓掌:“好啊!”他掏出手机点开直播,镜头对准桌上的厨具:“各位网友,这口锅是张铁匠焊的,这把刀是王木匠磨的,这袋米是李大爷家自留的种子——全部来自民间捐赠。”他把公证员的镜头拉近,“现在请公证:这些东西的所有权,归今天在场的每一位参与者共有。”
直播间瞬间炸了。“陆老板牛啊!” “这波叫人民的锅人民管!” 西装男子的脸从红变白,又从白变青,最后扯了扯领带:“那个...天气不错,我们先走了。”
黄昏时分,首批火种使者出发了。
背着厨具包的队伍像条彩色的河,有人往城中村走,蓝布包露出半截葱;有人往写字楼去,帆布袋里的饭勺叮当作响;最边上的姑娘攥着张少年管教所的探访证,轻声问陆远:“我能教孩子们做顿不犯错的饭吗?”
陆远望着她的背影,喉咙有点发紧。
他想起系统里刚涨的功德点,不是因为多精妙的厨艺,而是因为张阿婆的粥、李老师的面、王婶的红烧肉——原来最浓的功德,是人间烟火。
“陆远。”小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捏着张纸条,“今晚八点,东郊仓库,促进会要销毁‘问题食材’。”她顿了顿,“我偷听到他们的人说...那些是没收的响水稻米。”
陆远接过纸条,摸出打火机点燃。
火光里,他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他们有仓库,我们有锅。”他转身看了眼联络站门口的新锅,红布条还在晃,像团没灭的火。
夜雾漫上来时,陆远蹲在东郊废弃冷库外的灌木丛里。
远处仓库的灯忽明忽暗,他摸了摸怀里的锅铲——是凌霜今早塞给他的,说“带着,万一要掀锅盖”。
风里飘来股熟悉的米香,他吸了吸鼻子,嘴角翘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