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不知道他该如何形容这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有欢喜,也有激动,甚至更过分的是,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占有欲。
与对所有物品和功名利禄的占有欲不同。
那些东西,有最好,若是不慎失了,也就遗憾一两天的事,无伤大雅。
可敖丙不一样。
他想,他要占有敖丙,完完全全的占有。哪怕是让其他人触碰一下,乃至窥见敖丙……
不,仅仅是听见敖丙拨弄琵琶都不可以!
光是想象着,敖丙或许会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低垂着眼眸,以一种温顺的姿态轻轻拨弄琴弦,弹琵琶给别人听;敖丙也会被其他人发现其实是男子,会让其他人听到说话的声音……
只是想一想,都会感到心脏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完全无法接受敖丙不属于他!
可这不对。
敖丙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他怎么能对一个男人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哪吒说服不了自己,所以他逃了。像个逃兵一样,跌跌撞撞地,从敖丙的房间逃了出去,也逃出春月楼。
他顾不上引起的一片哗然,驾了马便逃回家中,直奔自己的房间。
而这么大的动静,想不引人注意是很难的。
他前脚刚离开春月楼,后脚谢姨就急急忙忙上了楼来,直奔敖丙的房间。
此刻,敖丙正蜷缩着,双手抱着自己的小腿,整张脸埋在了膝弯中,坐在床榻之上。
谢姨见他没事,再一次轻抚自己的胸口:“哎哟,三太子哎,您真是吓死老奴得了。这次又是个什么原因,这李上尉怎么匆匆忙忙就跑了呀?”
敖丙轻轻摇了摇头:“没事。谢姨您先出去吧,让我静一会儿……”
“噢、噢……那您,有什么事儿再叫小翠来叫我?”说着,慢慢退了出去。
而敖丙只能更紧地抱住自己。
又来了,那种空虚孤独的感觉。
他不明白哪吒为什么突然走掉,甚至一声招呼都不打。分明上一秒,他还紧紧依偎在哪吒的怀中,感受着他那令人安心的体温。
他分明没说错什么,不过是依哪吒的要求,叫了名字而已。
这难道是什么不对的事么?
他看不懂人族的弯弯绕绕,更无法确定,哪吒是否口是心非,嘴上叫他叫自己的名字,实则心中十分介意。
哪吒想要离开时,他挽留了,但还是走得那么义无反顾。
敖丙不免有些慌乱。他害怕自己就这么失去了哪吒。可他也根本都说不清,为什么心中会产生这种恐惧。
分明哪吒没有识破他的身份。哪怕今后不再搭理他了,他也仍然可以从其他人身上窃取情报。
可这从内心深处涌现的空虚和恐惧,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驱散的。
他就这么抱了自己一会儿,才叫小翠去将谢姨叫来。
这一次,谢姨带来了哪吒交给她的支票。
“您看,这两千块大洋……”
敖丙只略略瞥了一眼,便淡声道:“既然已经给了咱们,那就是咱们的。明天差人去取出来。”
“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难道这春月楼的运营不要钱?请的人族小厮不要钱?咱们这么多妖在这里,伪装成人,吃喝拉撒不要钱?”
谢姨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才喃喃道:“那……好吧。那接下来……”
“嗯。接下来……”
二人同时出声,敖丙抬眸看了谢姨一眼,吓得她急忙闭上嘴巴。
敖丙这才继续道:“接下来,钱该花就花,若是有人点了我的牌子,该安排我……该安排我去弹琵琶就安排,不必有什么改变。”
他刻意将“接客”两个字换成了“弹琵琶”。一想起要说那两字,便心中别扭。这是今夜之前不曾发生过的。
“接客”本来只是接近情报的手段,没什么丢人的。可这一次,他不愿这么说。
谢姨怔了一瞬,却没有马上应下,反而问:“但是,如此一来,会不会算我们不信守承诺?”
“什么承诺?”
“啊,这,这个……李上尉他,他不是说要您这一个月……”
敖丙低垂下眼眸,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举是十分过分的行为。就算是人界那些个开了百年的老字号,若是敢这么做,一不小心也是要失了名声,从此一落千丈的。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若是当真老老实实的,就这么安安静静待在这房里一个月,那他那么久以来装聋作哑,装花魁,装妓子,为的是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千块大洋,把自己软禁,错过有用的情报么?
更何况,他其实私心里也想要哪吒再来找他的。
他方才已仔细回忆了与哪吒相处的细节,确认自己的动作表现没有任何纰漏,更确认了,哪吒一定不是讨厌他。
因为哪吒走时的表现,更像是因为害怕而“逃走”。
他毕竟是男子,哪吒也是男子,面对他时,产生这样的心绪也是在所难免。所以,只能孤注一掷,倒逼哪吒回来找他。
于是沉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便这样,若是旁的人点我的牌子,便说我被包下了,概不见客。但若是人族保卫军的人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尤其是那些高级军官,还有尖兵营的人来,便不要说此事,直接安排就是。若有人问起,就说蓝花楹还年轻,不守活寡。”
“可是……”
“没有可是。好了,谢姨,就这么安排,你出去吧。记得明天一早就去把支票兑现,免得生变。”
“……是。”谢姨应着,微微欠身,离开了敖丙的房间。
她虽未完全亲眼看见敖丙和哪吒相处的细节,但好歹也是过来人,早见过不知多少妖族,只因为人族一个拥抱而缴械投降,哪怕被人族厌弃也不愿放手的。
她太了解被人族抛弃的妖是什么模样了。而敖丙,完美符合这样一个妖的所有状态。
可哪吒也是男子呀……
人族少有同性结婚的说法,她只怕那李哪吒其实也心思不纯,早已发现了敖丙的计划,其实是来反间谍的……
恰在这时,一小厮在她面前晃悠,还嘻嘻笑着,问她怎么眉头皱得都能拧个疙瘩。
谢姨马上有了主意,把他叫来跟前,说道:“虾子,快回龙宫去,告诉大王,就说我们三太子人年轻没经验,被人族尖兵营的营长,就是李哪吒给迷住了!而且疑似李哪吒将要从三太子口中套话,三太子危矣!问问大王,接下来怎么打算!”
“好嘞!不过谢姨,能不能别叫我虾子?听起来就像是‘瞎子’一般,好不难听……”
谢姨只挥了挥手,懒得与他废话。
而哪吒也果然如敖丙所料,那夜花了钱包下敖丙之后,就再也不敢去春月楼。哪怕有时见到元辉他们那一伙人春月楼的常客都想要躲着走。
他唯恐从他们口中又听到什么与春月楼相关的消息。
但其实他心中清楚,他唯独害怕的,是自己一旦听到“春月楼”这三个字,就会控制不住的,直接去找敖丙……
这几天来,他没有一刻不在思念敖丙,满脑子都是敖丙弹琴的模样,敖丙倔强的模样,敖丙因不敢让小翠知道自己会说话而着急跺脚的模样,还有为他包扎伤口时,那认真的模样。
敖丙的皮肤真白,眼睛嘴巴鼻子都好看,还有浅蓝紫色的头发,也是世间唯一……
当然,还有敖丙为他包扎后,留下的那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手上的伤口不深,绷带已经拆了,现在只留下些许酱紫色的结痂,有些甚至已经开始脱落,露出粉白的嫩肉。
可在拆绷带时,看着那漂亮的蝴蝶结,他莫名的生出一缕情愫。
在他彻底捋清楚那一缕情愫名为何物之前,那漂亮的蝴蝶结已经被他剪了下来,细细把玩了一阵后,藏在了上衣口袋里。
他终是轻叹了口气,发觉自己好像已经满心满眼都是敖丙了。
于是最终做了一个决定:
半个月后,就是与那仍然留在陆地的小股妖族作战的时候。
那所谓的“小股妖族”,往少了说,也有几万只。与人族不同,妖族皆有灵力,无论大小,全民皆兵。
那一仗,实在危险。
若是失败,他宁死不屈。但如果能够胜利,他一定不顾一切,去找敖丙,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只求他别笑自己就是!
而他也会以此为借口,跟李靖要些奖励。再加上军队的奖赏,凑够五千大洋赎回敖丙,应当不难!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听见元辉房内有人笑道:“说起来,老总,那春月楼的蓝花楹长得可真是得劲儿,琵琶又弹得好,要不您看,我去与那老鸨沟通一番,今晚将她接了来?”
元辉轻笑:“不是说她已经被包下了么?”
“哎呀,那小爷大抵是死于非命啦!”
“嗯?怎么说?”
“都七天没出现啦!您想想看,既肯花一千大洋包下蓝花楹,却又连着七天都不过去,那不是死于非命,就一定是不行了。但听说他之前还将春月楼闹了个底朝天,怎么看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吧?老鸨说了,蓝花楹姑娘还年轻,犯不着守寡,所以昨儿起可是又出来接客了。”
元辉笑道:“如此甚好。那晚上便接来吧。正好,我家中那些,啧,也有些腻了。我也还真没尝试过,哑巴是个什么滋味儿。”
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哪吒目眦欲裂,直接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