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上尉?”说话的是刚才那人,元辉的狗腿子之一,洪舟。只是哪吒的气势实在太强,他有些心虚,不敢多话。
还好哪吒不欲搭理他,直接瞪着元辉。
而元辉只无所谓地,轻轻挑了挑嘴角,随后抬起桌上的咖啡杯来啜饮一口。
哪吒一看这做派,马上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元将军!”
“嗯?”元辉将手中的咖啡杯轻放在桌上,又从桌上的雪茄盒中拿了一支出来,剪去最外头的一段,点了烟,深吸一口气,吞云吐雾起来。
半晌,才悠悠地问:“李上尉这是怎么了?怎么大白天的,跑到我办公室来大吵大闹?难道这就是李司令家的家风么?”
本来哪吒是想质问他是什么意思。分明前些日子还拿他与敖丙打趣,今日又说要接蓝花楹来,那不是在打他的脸么?
可话真到嘴边了,却被一句“李司令的家风”给堵了回去。
虽然他身在元辉帐下,却是清楚得很,当年元辉与李靖斗得是你死我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只怕就算是如今,也对李靖恨得很。
而在对方已提出“家风”的情况下,再提那包下蓝花楹之人正是他这一事,只怕也不太好。
尽管其实他们二人清白得很,但这话说出来没有人会信。而且,他得顾忌李靖和殷素知的颜面。
于是只能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元辉。又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算是想好了借口:“与妖族的大战在即,元将军怎么还想着些男女之事?当把心思用在正事上才是!”
元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得意一笑。挑着嘴角,拿下雪茄在烟灰缸上敲了敲,抖落烟灰,才回答道:“李上尉还年轻,官职也低,自然是不懂。”
说着,看向一旁的狗腿子。洪舟心领神会,配合着元辉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这笑声刺耳,在哪吒耳中怎么听都像是嘲笑,便愈发愤怒地瞪圆了眼。
可他再不满,元辉也不放在心上。只朝身旁的狗腿子使了个眼色。
洪舟马上意会,嘿嘿笑着,掸了掸自己的手袖,解释道:“李上尉也已经是成年人了,难道就没有一点欲望么?”
哪吒不免想到前些日子,敖丙伏在他身侧,在他耳边轻唤他名字时,那突如其来的感觉。
他知道,那就是洪舟所说的“欲望”。但他不敢承认。
见他吞咽了一下,似乎略有些心虚的模样,那狗腿子马上趁热打铁:“欲望使人强大,这一点,李上尉总该清楚。”
哪吒皱了皱眉。
而没有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狗腿子马上话赶话地,继续输出:“男人征战四方,征服天下,为的不就是三种东西?权,钱,女人。李上尉自出生起就不缺前两样,那此生所为,岂不是只差几个女人了?”
哪吒的眉头越皱越紧。洪舟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急忙又跟着继续洗脑:“当然,在我们看来,为了拥有更多的女人,就会有更加强烈的,征服天下的欲望!欲望是个好东西,女人也是。越多,自然越好!”
哪吒扯了扯嘴角,不屑道:“一派胡言。”
他承认,狗腿子说话的时候,他联想到了敖丙。他甚至可以承认,他的欲望,就是将敖丙从那苦难之地中救出来,让他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他绝不承认,什么“越多越好”这种话。简直是屁话连天。
他只要敖丙一个就够了!
在这个想法出来的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怔住了。
敖丙是男的,而他却想要敖丙……
偏在此刻,元辉还哈哈大笑起来,甚至与洪舟交换了个眼神,指着哪吒大声笑道:“我说呢,还以为那晚上你已经破了戒了,果然是骗我们的,还是个雏呢!”
哪吒反驳不了这句话,只能继续瞪着二人,却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元辉却似乎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又笑了半天,才再次端起已有些凉了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道:“这样吧,李上尉。今儿个晚上,就别回家了。我叫人将蓝花楹接回来,直接送你房里去,给你开开荤如何?放心,今晚这顿,算我的。毕竟,我也是个体谅下属的好上司嘛?哈哈哈哈哈哈!”
这句话就像是一桶名为“屈辱”的冰水,从哪吒的头顶浇下。在这炎炎夏日,浇了他个透心凉,也浇得他脑子清醒。
他千不该万不该,在这种时候闯入元辉的办公室,自取其辱。
于是冷静地,嗤笑一声,道:“不必。”
说罢,转身离去。
却在打开房门时,又听身后的元辉大声笑道:“真不要啊?那蓝花楹姑娘如此漂亮,如今还是个处子身,你若不要,我可就将她接我房里去了!”
哪吒脚步顿住,眉头紧蹙。
此刻,他很庆幸自己背对着元辉和洪舟,叫他们看不见自己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庞。
但他的声音仍然很冷静:“元将军开心就好。”
说罢,直接关门离去。
甚至在关门的瞬间,他还听到元辉冷哼一声,对洪舟说道:“今晚就把那蓝花楹接来!天一黑就接来!爷我今夜倒要好好玩玩她!什么哑巴不哑巴的!就算是个天生的哑巴,爷也能叫她知道一下,什么叫做‘医学奇迹’!”
“好嘞,好嘞,我这就去联系!”洪舟讪笑着,急忙应答。
而哪吒,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会在下班之前把所有的活干完。所以,等不到入夜,夕阳甚至还未落下,他就已经出现在了春月楼。
老鸨谢姨还在招呼店里的伙计干活,准备晚上的生意呢,突然就看见一个高大俊秀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不免有些被吓到。
她愣了一愣,才扯出一个笑容,心虚地问:“李、李三少爷?您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来啦?我们这,这都还没……”
哪吒本来心情就不好,看见她这心虚的模样,更是猜到,那说他“不行”或者“死了”的谣言,八成就是这老鸨为了敛财,刻意传出去的。
若不是今天不想闹事,一定要这老婆子好看!
便只冷漠的,用鼻子“嗯”了一声,才道:“妓院营业还分时辰?怎么,只有中午来得,早晚都来不得,因为早晚要出事?”
“哎、哎哟,哪能呢?这不是还没准备……”
哪吒懒得听她解释,只挥了挥手,淡声道:“蓝花楹呢?”
“在房里呢。”
哪吒冷哼一声,直接往楼梯走去。却在走动两步后,又回过身来,看着谢姨的眼睛,严肃道:“您别忘了,这一个月,蓝花楹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见。”
“哎,哎……”谢姨急忙点头应着,笑得十分谄媚。
哪吒却没打算这么容易就饶过她:“若是再让我听到什么诸如‘蓝花楹不守活寡’之类的谣言……”
说着,他已抬起右手来。
屈着小指和无名指,食指中指并拢,拇指竖起。
手腕微微上抬的同时,口中也跟着发声:
“砰。”
他低笑着,沉声说道:“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哎,哎,我、老身记住了,记住了……”谢姨仍旧谄媚笑着,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走廊,才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默默叹气。
都说这李哪吒平时看上去脾气不错,实则是个魔丸,恐怖得很。当初还不信,如今一见,果然吓人。
而哪吒来到敖丙房间时,却见那房门甚至呷着一条缝,霎时间急怒攻心,都忘记敲门,直接推开进去。
敖丙此刻正坐在窗前,抱着琵琶,对着夕阳下的兰草随意拨弄着。听见声音,回过身来。
看见来人是哪吒,便又转过身去,继续看着窗外,拨着琴弦,也不说话。
哪吒瞬间有些不悦。他这一天心情可谓是大落大落,忍了又忍,好容易才忍住没对着元辉和老鸨拔枪!
但敖丙在做什么?在夕阳下,侍弄花草,拨弄琴弦!
哪吒的心中不免生起一股气来。可究其原因,又不是敖丙四处传谣,也怪不到敖丙头上。
但这口气若是不出了,迟早出事。好歹,还是要问一问。
索性直接闩了门,喝问道:“我不过几天没来,怎么就四处都是我死了的谣言?”
敖丙淡声回答:“妓馆就是这样。既然我是头牌,他们见李上尉您不来,自然要将我送到别人床上的。”
哪吒气不打一处来。可横竖生不着敖丙的气,只懊悔刚才不如真的直接掏枪,给那出尔反尔的老鸨喂一颗花生米算了!
还想问什么,却又怕现在如此动怒,若是说了什么话,会叫敖丙害怕。便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才说:“若我时常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事了?”
他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柔和,却不知这话说的有多僵硬。
敖丙轻笑:“李上尉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是大忙人,哪里轮得到我来占据您的世间?”
又是“李上尉”这种称呼。
哪吒简直气得不行,想要质问什么,却又发觉,他是宁可把牙都打碎了往肚里咽,也不愿眼前这美丽人儿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为难和委屈。
反复许久,也只问出了一句:“你刚才在弹什么?”
敖丙头也不回,只继续拨弄着琴弦,小声回答:“随意拨弄而已,不成曲调。”
哪吒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于是来到桌前坐下,温声说道:“弹个曲子吧。我想听《阳春白雪》。”
敖丙轻轻笑了一声。这一声在他的耳中竟是悦耳无比,忽地只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其实他所求,不过敖丙周全。现在既然见了,便也放心了。
瞬时间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
可敖丙似乎不那么听话。拨弄琴弦,弹得却并非《阳春白雪》。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敖丙边弹边唱,但弹得哪里是什么《阳春白雪》?分明是一曲《凤求凰》!
而不过这么几声,哪吒也马上明白了敖丙的意思。
他再也坐不住,起身走到敖丙身前,蹲了下来。
琴声戛然而止。
他们就这么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睛,眼神灵动。
直到哪吒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故意的,敖丙。其实老鸨知道你是个男的,也知道你会说话。是你让老鸨传出去的谣言。”
敖丙却低笑:“李上尉很聪明。”
哪吒又问:“为什么?”
敖丙拨弄琴弦的手探了下来,轻轻抚摸哪吒的脸颊。那温热的触感,令他贪恋。却是说道:“那便要问问李上尉,若真将我送到他人的床上,上尉可会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