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夏姆洛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那个叫阿青的女人,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莫名其妙就黏上他了。
第一天在酒馆“偶遇”。
“香克斯,早啊。” 她端着一杯牛奶,很自然地坐到他旁边,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今天天气真好,不出海吗?”
夏姆洛克努力维持着香克斯式的爽朗笑容,咬了一口面包:“早啊阿青。出海?暂时还没打算,想再休息几天。” (内心:我出不出海关你什么事?)
“哦。” 沈青点点头,小口喝着牛奶,目光却在他脸上逡巡,像是在研究什么新奇物种。“休息好啊。那下午做什么?去海边钓鱼?还是去树林练剑?我昨天看你剑法还有几处可以改进。”
“……” 夏姆洛克嘴角的笑容有点僵,“呵,呵呵,再看吧。也许就随便逛逛。” (改进?你以为你是谁?)
第二天在海边“巧遇”。
他只不过想找个安静地方,远离村民,稍微松一松扮演“开朗香克斯”的弦,对着大海发会儿呆,整理一下思绪。结果刚在礁石上坐下没多久,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幽灵般飘了过来,挨着他坐下。
“看海呢?” 沈青抱着膝盖,学他的样子望向远方,“听说大海很广阔,藏着无数秘密和财宝。
香克斯,你以前跟着罗杰船长,一定去过很多有趣的地方吧?给我讲讲?”
夏姆洛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耐,努力回忆弟弟偶尔提过的、适合讲给普通人听的冒险故事(过滤掉所有敏感信息),用略带怀念和兴奋的语气开始讲述。
一边讲,一边还要注意表情管理,该笑的时候笑,该感慨的时候感慨。
讲得口干舌燥,沈青听得倒是认真,偶尔还会问几个一针见血的问题,让他不得不临时编造细节圆过去。一场“分享会”下来,他觉得自己脑细胞死了一半。
第三天,变本加厉。
他好不容易摆脱她,独自来到酒馆,想喝点东西清静一下。照例点了加冰的果汁。刚喝了一口,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咸的!齁咸!这果汁里是打翻了盐罐子吗?!
他强忍着咽下那口诡异的咸果汁,脸都憋红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玛琪诺吓了一跳,连忙过来:“香克斯?你怎么了?果汁有问题?”
夏姆洛克摆摆手,好不容易顺过气,看了一眼自己那杯颜色正常的果汁,又看了看吧台——沈青不知何时也来了,就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面前也放着一杯果汁,正小口抿着,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甚至还“好心”地问:“怎么了香克斯?呛到了?喝慢点呀。”
“没、没事……” 夏姆洛克咬牙,挤出笑容。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这女人搞的鬼!但他没证据!而且他现在是“香克斯”,一个阳光开朗有点粗线条的年轻海贼,不能因为一杯咸果汁就跟一个“小朋友”较真!
他憋着气,把那杯咸得发苦的果汁推到一边,对玛琪诺说:“可能今天味觉有点失调,给我杯水吧。”
沈青在旁边,眼神闪了闪,很快又恢复如常。
高冷?内敛?属于夏姆洛克的本性在这些天的“折磨”下,已经快绷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烤的青蛙,焦躁,烦闷,却又不能跳出来。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总跟着他?真的只是对一个“前海贼王船员”好奇?还是……有所图谋?
他仔细观察过她。她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就是个体质不太好、剑术不错、性格有点独但不算难相处的年轻女剑客。
但她偶尔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探究,一种审视,不像普通的好奇,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她有时候会故意说一些奇怪的话,或者做一些小动作试探。
比如突然在他身后提高声音说话,观察他是否会像训练有素的战士那样瞬间警惕。
比如“不小心”把东西掉在他脚边,看他弯腰捡起时的仪态和手部细节(他刻意模仿了香克斯有点大大咧咧的动作)。
比如“闲聊”时,突然提到圣地玛丽乔亚的某些传闻(他一脸茫然,表示“那种地方我们海贼可不敢靠近”)。
她的试探很隐蔽,很巧妙,但逃不过夏姆洛克的眼睛。
他可是神之骑士团出身,受过最严格的侦查与反侦察训练,对恶意和探究的感知极为敏锐。这女人,绝对不单纯。
但他不能露出破绽。一丝一毫都不能。他现在是“香克斯”,一个失去船长后,在故乡小镇短暂休整、性格开朗、有点热血、对未来充满迷茫但也怀抱梦想的普通年轻海贼。
所以,他得笑。得用那种毫无阴霾的、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回应她的每一次“偶遇”和“搭讪”。
得耐心回答她那些或天真或尖锐的问题。得忍受她那些无伤大雅但让人火大的恶作剧(比如那杯该死的咸果汁!)。
只有独处时,在确认她绝对没有跟来的情况下,他才会卸下所有伪装,恢复成本来的样子。
面无表情,眼神冷静锐利,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他会沉默地擦拭“格里芬”,思考任务,回忆弟弟信中提到过的、关于风车村和玛琪诺的细节,模拟下次可能遇到的对话场景。
他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
但沈青的怀疑,却一天比一天重。
她用神识观察他。不是时刻紧盯,那样容易被察觉。只是偶尔,在他背对着她,或者自以为无人注意的间隙,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神识会悄然拂过。
她“看”到他在无人海边,脸上瞬间褪去所有笑容,只剩下深海般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看”到他独自练剑时,那与“香克斯”风格迥异的、更加精准、克制、带着浓烈军队烙印的剑路(虽然他在努力修改,模仿香克斯更狂放不羁的风格,但某些根基的东西改不了)。
她“看”到他面对村民热情招呼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疏离和某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虽然很快被灿烂的笑容取代。
她“看”到他喝下咸果汁瞬间,那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暴怒和憋屈,以及强行压下后,肌肉微微抽搐的嘴角。
这个“香克斯”……不对劲。
太干净了。不是说外表,是一种感觉。她记忆里的香克斯,哪怕年轻,也有一种被大海洗礼过的、混杂着自由、不羁、野性和豁达的气质。
而这个红发,他的开朗像是精心绘制上去的面具,面具底下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秩序、克制、以及一种隐晦的……优越感?
而且,他对某些细节的反应,完全不像个在海上漂泊过的少年。他对食物很挑剔(虽然掩饰了),对居住环境有要求(虽然没说),言行举止在不经意间会流露出良好的教养,甚至是……某种规范化的训练痕迹。
(他不是路飞认识的那个香克斯。)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但他是……夏姆洛克圣?他为什么冒充香克斯?真正的香克斯在哪里?不会是在圣地吧?两人还换过身份?双胞胎真会玩。
她现在的状态不好,神识受损,实力大打折扣。每天还要忍着生命燃烧的痛。
夏姆洛克现在年轻,但剑术扎实,气息沉稳,明显受过极其严苛的训练。硬来不明智。
于是,她选择继续“缠”着他。用各种方式,观察,试探,一点点施加压力,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或者……主动做点什么。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沈青又在村子后面的小树林“逮”到了正在练剑的夏姆洛克。
“哟,香克斯,练剑呢?” 她倚在一棵树干上,手里拿着个不知道从哪摘的野果,咔嚓咬了一口。
夏姆洛克动作一顿,收剑转身,脸上已经挂上了熟练的、带着汗水的爽朗笑容:“阿青!你怎么又……呃,你怎么来了?要一起练练吗?” 他差点把“你怎么又来了”说出口,赶紧改口。
“不了,看你练就行。” 沈青晃晃野果,走到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翘起腿,一副准备看戏的架势,“你继续,不用管我。我就看看,传说中的‘红发’香克斯,私下是怎么用功的。”
夏姆洛克嘴角抽了抽。继续?被人这么盯着,还怎么继续?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猴子。
但他还是转过身,重新摆开架势,继续练习。只是动作明显不如之前流畅自然了,总感觉后背有两道x光一样的视线在扫描。
练了不到十分钟,沈青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香克斯,你左肩刚才那一式‘回风刺’,发力点好像偏了一点。
罗杰船长是这么教你的吗?我记得他好像更注重腰腹带动,而不是单纯用手臂力量。”
夏姆洛克动作猛地一滞!心脏漏跳了一拍。
罗杰的剑术风格?他怎么可能知道罗杰怎么教香克斯剑术的?!弟弟的信里从来没提过这么细节的东西!这女人到底是谁?!她怎么敢用这么笃定的语气评价罗杰的教导?
他缓缓收剑,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带着明显的惊疑和探究:“阿青……你……你怎么知道罗杰船长怎么教剑的?你认识船长?”
沈青歪了歪头,一脸“这很奇怪吗”的表情:“听说的啊。
罗杰船长那么有名,他的战斗风格,他教导船员的方式,很多老海贼都知道一些吧?我也是听一些北海的老冒险家说的。怎么,我说错了?”
“……没,没错。” 夏姆洛克干巴巴地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听说的?这种具体的发力技巧,是能随便“听说”到的?这女人在撒谎!她绝对接触过罗杰海贼团的核心成员,甚至……可能认识罗杰本人?可她看起来才多大?
“那就好。” 沈青满意地点点头,又咬了一口野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一点,她随意用手背抹掉,动作自然却并不粗鲁。
“你继续练吧,我觉得你步伐也可以再调整一下,有点太规矩了,不像海贼,倒像……” 她顿了顿,眼睛看着他,慢慢吐出两个字,“……士兵。”
夏姆洛克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窒。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士兵……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精心维持的伪装,触及了他最真实的身份内核。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周身的气息也冷了下来。但就在失控的前一秒,长久训练形成的强大意志力强行将情绪压了回去。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被“冒犯”后有点不高兴、但又努力保持风度的少年神情。
“阿青!” 他提高声音,带着点不满,“你说什么呢!我当然是海贼!罗杰船上的海贼!只不过……只不过我练剑比较认真而已!谁规定海贼不能有规整的剑路了?”
他故意说得有些激动,脸颊都微微泛红,像是被气到了。
沈青看着他“气鼓鼓”又努力解释的样子,觉得很好玩。
如果是真正的香克斯,被这么说,大概会哈哈大笑,然后说“规矩?那是什么?能砍人就行!”之类的吧?
但她没有戳破,反而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夏姆洛克身体僵了一下):“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别生气嘛,香克斯。是我说错话了,你剑练得特别好,真的。”
她的语气很真诚,眼神清澈,仿佛真的只是无心之言。
夏姆洛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毫无作伪的“歉意”,心里那股邪火和警惕奇异地被堵住了,发不出来。
他憋了半天,才闷闷地“哼”了一声,别过头:“知道错就好。下次别乱说。”
“嗯嗯,不乱说。” 沈青从善如流,又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他,“给,赔礼。玛琪诺刚烤的饼干,可香了。我偷偷拿的,分你一半。”
夏姆洛克看着那包还带着温度的饼干,又看看沈青笑吟吟的脸,感觉自己像是蓄满了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又憋闷。
他沉默地接过饼干,拿出一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带着黄油和面粉的香气,确实很好吃。
“怎么样?好吃吧?” 沈青自己也拿了一块吃着,眼睛弯成了月牙。
“……嗯。” 夏姆洛克低低应了一声,嚼着饼干,心里的烦躁奇异地被这简单的甜味抚平了一些。但随即,更大的警惕涌上心头。
这个女人……太危险了。不仅仅是她可能看穿他伪装的危险,更是她这种能轻易搅乱他情绪、让他防不胜防的危险。
他必须尽快摆脱她。或者……想办法弄清楚她的真实目的。
他吃着饼干,目光瞥向身边哼着不知名小调、一脸惬意的沈青,眼神深了深。
看来,得采取一些更主动的措施了。
一直被动防守,可不是他夏姆洛克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