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风车村的小路上。
酒馆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挂在门楣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沈青走了进来，换了身衣服。不再是昨天那身惹眼的红衣，而是一袭月白色的长裙，样式简单，质地却异常柔滑，行走间纤尘不染，仿佛自带一层隔绝污秽的气场。
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素雅的木簪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她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随性的柔和。背后依然背着用布包裹的长条状物。
她站在门口，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酒馆内部。客人比昨天稍多，气氛也似乎轻松了些。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老位置——吧台角落。
那个红发青年还在。还是那件不太合身的旧白衬衫，袖口依旧短一截。他正侧着身，跟吧台后的玛琪诺说着什么，嘴角带着笑。那笑容比昨天自然了许多，明朗，有温度，像是真的被玛琪诺的话逗笑了，眼角微微弯起，露出一点属于这个年纪的、毫不作伪的爽朗。
沈青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看来调整得挺快。不愧是未来能成为四皇的男人，心性确实坚韧。她嘴角也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一个极淡的、带着点“果然如此”意味的弧度。然后她收回目光，朝着吧台空位走去。
夏姆洛克在沈青推门时就察觉到了。他脸上的笑容没变，甚至更灿烂了些，对着玛琪诺又说了句什么，惹得玛琪诺掩嘴轻笑。但他的眼角余光，已经将沈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换衣服了。月白色。料子不凡。气色还是不好，但眼神比昨天有神了些。背着剑。果然是个剑士。
他心中迅速评估。昨天只是惊鸿一瞥，加上要扮演“失意香克斯”，并未过多关注。今天既然决定接触，自然要看得仔细些。这女人身上有种矛盾的气质，既疏离，又似乎并不难接近（至少昨天对他没有表现出敌意）；既脆弱（脸色），又隐隐透着危险（那柄剑）。
“一杯果汁，加冰。谢谢玛琪诺。” 夏姆洛克收回余光，对着玛琪诺朗声说道，声音是刻意调整过的、属于香克斯的清亮语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手臂随意地搭在吧台上，目光“恰好”落在刚在隔壁高脚凳坐下的沈青身上，脸上露出一个十足阳光、甚至带着点促狭的笑容，抬手对着玛琪诺补充道：“顺便……给那位小朋友也来一杯牛奶，我请。要温的，小孩子喝冰的不好。”
“噗——！” 旁边一个正喝酒的渔民直接喷了。
“哈哈哈！” 酒馆里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
“香克斯！你这小子！人家姑娘哪点像小朋友了？”
“就是！不过长得是挺显小……”
“请喝牛奶！香克斯你真行！”
沈青刚在凳子上坐稳，闻言，眉梢微微一挑，转过头，看向旁边笑出一口白牙的红发青年。小朋友？牛奶？还温的？
她哪里像小朋友了！就算她是因为刻意维持在了16岁的模样，修炼和种族原因确实比实际年龄显嫩，但也绝不是能被一个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叫“小朋友”的程度！路飞的偶像也不能这么欠揍！
她放下手里刚拿起的菜单，身体微微转向夏姆洛克，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语气平静，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你想打架吗？红毛。”
“红毛？” 夏姆洛克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个称呼有点意外，但笑容更大了，露出一副“果然被惹毛了”的愉快表情，他抓起旁边自己那杯刚上来的、加了冰块的果汁，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重重把杯子顿在吧台上，发出“咚”一声脆响，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好啊！接受你的挑战！不过……” 他指了指沈青面前玛琪诺忍着笑端上来的、冒着热气的牛奶，“先把这个喝完？打架需要体力，小朋友要多补充营养才能长高。”
“哈哈哈哈！” 酒馆里的笑声简直要掀翻屋顶。玛琪诺也捂着嘴，肩膀抖个不停。
沈青盯着那杯牛奶，又看了看夏姆洛克那张写满“来打我呀”的欠扁笑脸，沉默了两秒。
然后，她端起那杯温牛奶，在所有人（包括夏姆洛克）略带惊讶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小口小口，优雅而迅速地，喝光了。喝完，还用舌尖极轻地舔了一下嘴角的奶渍，然后把空杯子轻轻放回吧台。
“打。”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坐着的夏姆洛克，吐出简洁的一个字。
夏姆洛克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开了，眼睛都眯了起来：“有魄力！走！” 他也利落地跳下高脚凳，对着满酒馆看热闹的人挥了挥手模仿香克斯的开朗：“诸位！等着看本大爷怎么教育小朋友吧！”
在一片善意的哄笑和口哨声中，两人前一后走出了酒馆。
夏姆洛克带着沈青，熟门熟路地绕到村子后面一片僻静的小树林。这里地势平坦，树木稀疏，地上是厚厚的落叶和软草，是个适合切磋的地方。
“就这儿吧。” 夏姆洛克在一小片空地上站定，转过身，面对沈青。他脸上的嬉笑稍微收敛了些，多了几分认真，但眼神依旧明亮，透着纯粹的对战斗的期待。“你的剑呢？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能‘从北海砍过来’。”
沈青没说话，只是解开了背后长条包裹的系带。布滑落，露出一柄通体赤红、造型古朴、剑身隐有暗红色火焰纹路流转的长剑。剑未出鞘，已有一股无形的锋锐气息弥漫开来，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隐隐升高了些。
夏姆洛克的目光在“红尘”剑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凝重。好剑。不仅仅是工艺，这剑本身似乎就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这女人，果然不简单。
但他并未退缩，反而更加兴奋。他也解下了自己腰间用布包裹的武器——一柄看起来样式经典、护手处雕刻着精细花纹的西洋长剑。剑鞘是深色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保养得极好。
“格里芬。” 夏姆洛克拇指一推剑镡，长剑出鞘，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身雪亮，在树林斑驳的光影下流动着冷冽的寒光。他随手挽了个剑花，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优雅和精准。“我的伙伴。请多指教了，小朋友。”
沈青没理会他的称呼，手腕一翻，“红尘”并未出鞘，她直接连鞘平举，做了一个简单的起手式。动作随意，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夏姆洛克瞳孔微微一缩。那姿态……无懈可击。看似随意站立，却封死了所有最容易受到攻击的路线，而且随时可以爆发出凌厉的反击。
“小心了。” 夏姆洛克不再废话，低喝一声，身形骤动！他步法灵活迅捷，瞬间拉近距离，手中“格里芬”化作一道银亮的光，直刺沈青左肩！是标准的西洋剑刺击，快、准、狠，带着呼啸的风声！
沈青脚步未动，只是握着剑鞘的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红尘”连鞘上挑，精准无比地磕在“格里芬”的剑脊上。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夏姆洛克只觉得剑身传来一股不大不小、却恰到好处的力道，让他这凌厉的一刺不由自主地向上偏斜，擦着沈青的肩头掠过。而他自己的中门，因为这一刺用力，微微洞开。
沈青的剑鞘几乎在磕开对方攻击的同时，顺势向前一递，鞘尖轻飘飘地点向夏姆洛克的胸口。
夏姆洛克反应极快，腰腹发力，硬生生向后小跳半步，同时手腕翻转，“格里芬”下劈，格向点来的剑鞘。
“铛！” 又是一声交击。沈青的剑鞘被荡开，但她手腕一旋，剑鞘划了个弧线，从另一个诡异的角度扫向夏姆洛克小腿。
夏姆洛克连忙撤步，挥剑格挡。两人就这样在树林间你来我往，快速交手了十几招。剑鞘与剑锋碰撞的声音连绵不绝，清脆急促。
夏姆洛克越打越是心惊。这女人的剑术……太怪了！看似没有固定章法，招式简单直接，但每一击的时机、角度、力道都妙到巅毫，仿佛能预判他的一切动作。
她用的明明是剑鞘，却比真正的剑锋更让他感到威胁。
而且，她的力量、速度，都控制得极好，刚好压过他一线，让他必须全力以赴才能应对，却又不会瞬间落败。
就像……就像在给他喂招，或者，在衡量他的深浅？
（低等地方的平民，剑术居然如此棘手。）夏姆洛克心中暗忖，脸上却因为激烈的战斗而泛起了兴奋的红晕，眼神越来越亮。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能在纯粹剑术上给他这种压力的对手了，即使对方可能未尽全力。这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低喝一声，剑势陡然一变，变得更加凌厉迅疾，刺、劈、撩、抹，西洋剑法的精髓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剑光如银蛇乱舞，将沈青周身笼罩。
沈青依旧以剑鞘应对，步法轻盈，在密集的剑光中穿梭，每次都能以毫厘之差避开或格开攻击。
她的表情始终平静，甚至有点……无聊？
又过了二十几招，沈青似乎觉得差不多了。在格开夏姆洛克一记势大力沉的下劈后，她手腕一振，剑鞘上传来一股巧劲，将“格里芬”微微荡开，同时她脚下步伐一错，瞬间贴近，剑鞘的末端如同毒蛇吐信，倏地点向夏姆洛克握剑的手腕。
夏姆洛克一惊，想要变招已来不及，只能松手后撤。
“格里芬”脱手，在空中翻转了几下，“嚓”一声插在几步外的泥地上，剑柄微微颤动。
夏姆洛克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看地上自己的爱剑，愣了一下。随即，他抬起头，看向收剑而立的沈青，脸上没有被打败的沮丧，反而充满了惊叹和更浓烈的兴趣。
“你……” 他刚想说什么。
沈青却已经把“红尘”重新背到身后，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地打断他：“香克斯，不打了。我饿了，吃饭去。”
夏姆洛克：“……？”
他准备好的“再来一场”卡在喉咙里。这结束得也太突然了吧？而且这语气……怎么像打发完闹腾的小孩子，该回家吃饭了一样？
但他看着沈青已经转身往林子外走的背影，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莫名地，心里的那点不服气散了大半，反而觉得有点好笑。他摇摇头，走过去拔起自己的“格里芬”，归剑入鞘，快步跟了上去。
“喂，你等等！” 夏姆洛克追上沈青，和她并肩走着，侧头看着她，“你剑术跟谁学的？很厉害啊！比我见过的很多剑豪都不差！”
“自己练的。” 沈青目视前方，随口答道。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对了，巴基呢？没跟你一起？”
夏姆洛克脚步一顿，脸上自然的笑容不变，耸了耸肩，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怀念：“巴基啊……分开了。那家伙，有自己的梦想，要去找他的宝藏。”
“分开了啊……” 沈青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嘴角弯了弯，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确实是分开了。那个小丑要寻宝藏，一生都在忙忙碌碌寻宝藏……” 她眼前仿佛闪过未来那个戴着红鼻子、咋咋呼呼、运气时好时坏、却始终坚持着可笑梦想的巴基船长的形象，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点怀念和纯粹的愉悦。
夏姆洛克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因为想到巴基而自然流露的笑容，眼神微微闪动。
她也认识巴基？听语气还很熟悉？罗杰船上的实习船员虽然有名，但也不至于连一个北海来的陌生姑娘都这么了解吧？
两人很快走回了酒馆附近。沈青停下脚步，转身，正面对着夏姆洛克，伸出手，语气认真了些：“正式认识一下，香克斯。
我叫沈青，叫我阿青就行。”
夏姆洛克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手指纤细白皙，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不像常年握剑的手，但刚才交锋的力道他感受得很清楚。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很凉。
“沈……青……” 夏姆洛克念着这个名字，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思考，“阿青。没有姓吗？”
“沈就是姓。” 沈青收回手，解释道。
“沈就是姓？” 夏姆洛克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表情有点困惑，“二十个国家，包括我知道的所有王国和贵族谱系，好像都没有‘沈’这个姓氏。你是从很偏远的岛屿来的吗？”
沈青：“……” 她能说自己来自中国吗？这里没有啊！你这个红毛问题真多！
她想了想，干脆把问题抛回去：“那你姓什么？” 她是真不知道香克斯姓什么，海贼王里很多人物的全名她压根没记过，太长了。
夏姆洛克的表情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犹豫了一下，避开了沈青清亮的目光，看向别处，用尽量自然的语气说道：“哥尔·d·香克斯。”
他说的是弟弟的全名。这个身份，这个名字，是他在这次任务中必须牢牢记住并使用的。
“哥尔·d·香克斯……” 沈青点点头，记下了。然后，她眨眨眼，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很自然地说：“哦，那我就叫哥尔·d·阿青好了。挺好听的。”
夏姆洛克：“……？！”
他猛地转回头，瞪着沈青，那双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眼睛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压不住的怒火。
“你说什么？你……你怎么能随便姓别人的姓！而且还是……还是‘d’！”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里的惊怒清晰可辨。
这个女人知不知道“d”意味着什么？！就这么轻飘飘地说要姓这个？她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沈青被他突然激动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甚至还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哎呀，一个姓氏而已，那么麻烦干嘛。
不能姓就不能姓呗，我又不在乎。” 她看到夏姆洛克因为她的白眼，脸色似乎更黑了一点，握着剑柄的手都绷紧了，连忙补充道：“好了好了，不姓就不姓。
你叫我阿青就行，其他的别管了，很麻烦。” 说完，她不再给夏姆洛克说话的机会，转身快步走向酒馆，“走了走了，吃饭，饿死了。”
夏姆洛克站在原地，看着沈青几乎是逃也似的溜进酒馆的背影，胸口微微起伏，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把那股荒谬又愤怒的情绪压下去。
（这个女人……！） 他咬牙切齿地想。随随便便就要姓“d”，还对“d”可能带来的危险一无所知的样子，简直……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但偏偏，她刚才翻白眼的动作，和最后那句嘀咕“很麻烦”的语气，又莫名地……有点孩子气的可爱。
他甩了甩头，把这个危险的念头赶出去。可爱什么！麻烦！大大的麻烦！
他沉着脸，也走进了酒馆。
玛琪诺已经给他们留好了位置，还贴心地准备好了简单的餐食——烤肉、面包和蔬菜汤。
沈青已经坐在那里，小口喝着汤，动作优雅自然，速度却不慢。
夏姆洛克在她对面坐下，拿起面包咬了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沈青。
她吃饭的仪态很好，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好了。
切割肉排的角度，喝汤时勺子的拿法，咀嚼时不发出一点声音……这种深入骨髓的优雅和规范，绝不是普通平民或者流浪剑士能有的。
这更像是……经过长期严格礼仪训练的结果。贵族？甚至是……王族？或者……天龙人？
这个念头让夏姆洛克拿着面包的手紧了紧。不，不可能。
天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东海最偏僻的小村庄，还穿着一身奇怪的古风衣服，用那样高明的剑术？而且她的气质……虽然清冷疏离，却没有天龙人那种令人作呕的傲慢和愚蠢。
那她到底是谁？
沈青察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抬起头，正对上夏姆洛克带着审视和思索的目光。
她皱了皱眉，放下勺子，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肉汁吗？”
夏姆洛克被她瞪得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观察得有点太明显了。他连忙移开视线，抓起汤碗喝了一大口，掩饰自己的尴尬，嘴里含糊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吃饭……挺快的。”
（香克斯15岁的时候喜欢盯着美女看吗？虽然我平易近人，天生丽质，但是山鸡怎么能配凤凰呢？……）沈青心里嘀咕突然想起一个好笑的片段，低声笑了笑、又瞪了他一眼，才低下头继续吃饭。
夏姆洛克好像读懂了那个眼神里的意思，差点又被呛到。 他愤愤地想，决定不再看她，专心对付眼前的食物。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这顿气氛微妙的饭。
沈青吃完，擦了擦嘴，对夏姆洛克点了点头：“谢了，红毛。饭钱下次请你。走了。” 说完，起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酒馆。
夏姆洛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又看了看桌上她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好想回圣地……） 他揉了揉眉心，感觉扮演弟弟的任务，因为某个突然出现的、谜一样的红衣（现在是白衣）女剑客，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心累。
香克斯到底为什么要让他来这个地方体验这种“平民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