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暗暗瞥了瞥令窈,见额涅一脸恬静笑意,眸光却是暗沉沉的,心中一动,忙做个揖,嬉皮笑脸的。
“得嘞!有大哥您这句话,弟弟我可就放心大胆地躲清闲啦。”
他边说边一把搂住五阿哥的肩膀。
“赶明儿得空,咱们再去景山猎兔子玩儿。等扒了皮,给额涅做个暖和的毛滚边衬衣,再给玛玛孝敬一条舒坦的皮褥子。”
五阿哥憨厚地连连点头:“都听你的,我对骑射兴致一般,到时候跟着你凑个热闹便是。”
似是殿内听见外头的说话声,梁九功挑帘走出来,环顾一圈,立时往令窈这里走来,满脸笑意。
却见令窈淡淡往大阿哥那里一瞥,顿时明白过来,脚步一转,很是自然的对着大阿哥打个千儿:
“哎呦,原来是大阿哥您来了!奴才给大阿哥请安。”
随即不满地瞪向赵昌,斥道。
“你这没眼力见儿的东西,大阿哥在此等候,怎的也不知道赶紧搬张椅子来?就让大阿哥这么干站着?真是该打!”
赵昌极为乖觉,当初惠妃满头珠翠去觐见,以至主子爷更为震怒,就是自己怂恿撺掇的,虽然话没明说,但意思显而易见。
惠妃母子怕是恨他恨得牙痒痒。他自不会和惠妃母子穿同一条裤子,见自己师傅梁九功那般示意,已是明了,忙跪地叩首,砰砰几声闷响,额头上顿时红了一片。
“奴才知罪,奴才该死。是奴才蠢笨,没长眼睛,没想到这层,怠慢了阿哥爷!求大阿哥重重责罚!”
乾清宫的二总管,御前行走的人,底下巴结的比比皆是,在大阿哥面前如此做低伏小。
惊得五阿哥和小七面面相觑,惴惴不安的望向大阿哥。大阿哥正欲说什么,身后跟着哈哈珠子已是一声呵斥:
“赵昌,你师傅说得对,大阿哥什么身份你让他站在门口等着,那双脚那双腿可是为了大清立了不世之功的,是大清的功臣。”
令窈唇角弯了弯,侧过头暗自抿嘴笑笑。
梁九功神色微微一僵,旋即亲自打帘。
“大阿哥快请进。主子爷在里头听见外面说话声,让奴才出来瞧瞧是谁。既然是大阿哥您来了,那真是再好不过。
主子爷此刻正因为太子爷的事动了大怒,气得不轻,大阿哥您素来稳重,正好进去劝慰劝慰。”
大阿哥点了点头,语气沉痛,俨然一副忧心忡忡,顾全大局的长兄模样:
“梁谙达说的是。我正是为此事而来。长兄如父,二弟言行若有失当之处,我这个做哥哥的也难辞其咎。”
梁九功与令窈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令窈不再多言,安静地跟在大阿哥身后,也走进了乾清宫。
五阿哥和小七互相看了一眼,连忙跟上。
玄烨正端坐在西暖阁南窗下的炕上,眉头紧锁,一脸不悦,显然余怒未消。
底下黑压压跪着的都是伺候太子的詹时府属官,以及一帮哈哈珠子和近身伺候的宫人,一个个哆哆嗦嗦跪伏在地。
大阿哥置若罔闻,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利落地撩袍行礼。
“儿臣给阿玛请安。”
玄烨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未置一词,只朝侍立一旁的梁九功微微扬了扬下巴。
梁九功会意,立刻朝地上跪着的众人使了个眼色。
那些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叩首告退,争先恐后,唯恐慢了一步又被盛怒的皇帝揪住错处。
对于太子的种种劣迹,在玄烨眼中就是身边的人教坏了他,引着他去干那些龌龊事,这帮人才是害群之马。
太子始终是那个懵懂无知又带着天真的少年,在玄烨心中依旧是乖巧听话,要是突然犯错定是下面人教唆引诱的。
因此,毓庆宫与詹事府经历了一场彻底清洗,接连严惩数人。今日这些新补上的官员宫人,便是来聆听圣训,带着满腹惶恐前去伺候太子。
令窈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些仓惶退下的身影,扶着西暖阁的垂花门门框走进屋内。
玄烨正示意大阿哥落座,一抬眼瞧见令窈进来,如春风化雪,脸上盛怒一瞬而逝,含笑着朝她伸出手,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你怎么过来了?”
令窈扶着他的手顺势在他身旁的坐下。
小七和五阿哥也上前行了礼,安静地侍立在令窈身侧。
她把食盒往搁在炕几上,笑道:
“上回和元宵一起腌的桂花蜜,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试着做了些桂花馅儿的元宵,带来给你尝尝鲜。我们都试过了,觉得味道尚可,些微有点太甜了些,你吃吃看。”
她亲自盛了一碗摆在玄烨手边。
只见胭脂水釉碗中几颗雪白滚圆的元宵,清亮的汤水上飘着点点金黄桂花,色泽雅致,香气清幽,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玄烨伸手去端碗,那边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又开口道:
“大阿哥,惠主子宫里做的重阳花糕,您不是也带来了,要进献给主子爷尝一尝吗?”
这个哈哈珠子胡里是礼部尚书佛伦的小儿子,打小就跟着大阿哥,是惠妃亲自挑选的人,最是口舌伶俐,方才在殿外也是他宣扬大阿哥的事迹。
大阿哥对这般“懂事”的提醒颇为受用,面上却佯装不悦,低声斥道:
“混账东西!主子爷跟前,岂容你随意插嘴?还不退下!”
胡里连忙做出惶恐状,躬身请罪。
令窈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做派,眼风悄悄扫向玄烨。
只见玄烨正用瓷勺轻轻拨动着碗中的元宵,仿佛并未在意这边的动静,只随口问道:
“胤禔也带了吃食来?”
大阿哥忙躬身回禀:“回阿玛,是额涅亲手做的重阳糕,特意让儿臣送来,请阿玛品尝。”
“重阳糕?”
玄烨像是想起了什么,略一沉吟。
“哦,前些日子宁寿宫重阳家宴上用的那糕,味道倒是不错。”
大阿哥立刻接道:
“阿玛圣明!那日家宴上的重阳糕正是额涅亲手所制。额涅常说她虽不能常在玛玛跟前伺候,但身为妃嫔,孝心不可缺。
因此特意寻人仔细学了这重阳糕的做法,想着在重阳节进献给玛玛。
没想到竟合了阿玛口味,额涅心中甚是欢喜,今日便又做了一些让儿臣送来。”
他亲自奉到炕几上,轻轻搁下,又躬身退回去,极尽恭敬谦卑之态,不复殿外半点倨傲。看的小七不由得皱紧眉头。
玄烨舀起一颗元宵,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后咽下,方不紧不慢地开口:
“重阳糕嘛,总要应着重阳节的景儿吃,才别有一番意趣。寻常时日食用,终究是缺了那份时令的韵味。”
他的视线在那点缀着红枣、板栗、桂花、核桃仁,色彩斑斓的重阳糕上淡淡一扫,便移开了,显得兴致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