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老宅庭院里的雀鸟啁啾,更衬得这深宅大院的静谧森严。秦世襄用罢了精细的早餐,漱过口,接过管家递来的热毛巾净了手,这才缓缓起身。他虽年逾八旬,须发银白,身形却不见佝偻,反而有种松柏般的硬朗。手中那根乌木鎏金头的拐杖,与其说是支撑,不如说是某种权威的象征。
在管家恭敬而稳当的搀扶下,他的步履不疾不徐,踏在回廊光洁的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步都透着沉缓的力量感。身后,除了亦步亦趋的老管家,还有四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专属高手保镖,他们步伐统一,如同主人延伸出去的影子。阿威等几名较为年轻得力的保镖,则跟得更远些,保持着既护卫周全又不打扰主家兴致的距离。
“走,去看看我们那位小滑头,” 秦世襄中气十足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回荡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关了这些天,不知那张利嘴,还硬不硬得起来?老头子我可是好奇得很。”
管家侧身扶着,脸上堆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笑容,顺着话头道:“老爷子亲自去,那是给他天大的脸面。这都多少天了?暗无天日,饥渴交加,铁打的汉子也该磨去几分心气。依老奴看,他怕是早就心急火燎地想求饶了,只是少年人脸皮薄,倔劲儿撑着,不好意思先开这个口罢了。”
“哈哈哈哈哈……” 秦世襄闻言,发出一阵爽朗却透着掌控感的笑声,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令人愉悦的场景,“面皮?在真正的煎熬面前,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他眼中闪烁着某种近乎孩童般的好奇与期待,但那期待的背后,是历经世事、洞悉人性弱点后的冰冷玩味。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野性难驯的眼神被磨去光彩,想听到那倔强的喉咙里吐出服软的话语,想见证自己“打磨”艺术又一次成功的例证。
然而,命运的戏剧性往往在于,观察者预设的剧本,未必是囚徒最终上演的戏码。秦世襄此刻的兴致勃勃,或许稍后便要蒙上一层意外的阴翳。
穿过几重院落,越往里走,景致愈发简肃,人气也越发稀薄。终于来到一处独立的、外墙格外厚实的偏院,院门紧闭,两名身着黑衣的保镖如铁塔般矗立在门前,面容肃穆,眼神锐利如鹰,确如两尊沉默的石狮子,守卫着门后的秘密与惩罚。
秦世襄在门前站定,拐杖轻轻点地。其中一名身材格外高大的保镖立刻躬身,低声道:“老爷子。”
“嗯,” 秦世襄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厚重的铁门,“里头那个小滑头,这两天可还‘活泼’?”
高大保镖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回答清晰而简洁:“回老爷子,骂声从前天夜里就基本没了。只是……偶尔能听到极轻的抽泣,很压抑,断断续续的。大部分时间非常安静。按您的吩咐,参水按时喂了,他吞咽比前几日更慢,但还算配合。” 保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自己的判断,“估摸着……是知道怕了,也没力气闹了。”
“哈哈哈哈哈……” 秦世襄又笑了起来,这次带着更多了然与轻蔑,“到底是个没经过大风浪的小毛孩子。骨头再硬,也硬不过真正的磋磨。开门吧。”
“是,老爷子!”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发出沉闷滞涩的“嘎吱”声,一股混合着灰尘、陈旧气息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密闭空间的微浊味道透了出来。门内是更深的昏暗。
一名保镖率先而入,手中提着一盏制作精巧、光华粲然的仿古宫灯。灯罩上绘着精致的工笔花鸟,柔和却足够明亮的光线瞬间刺破了门内的黑暗,照亮了前方一小段向下延伸的石阶和粗糙的墙壁。
管家搀扶着秦世襄,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四位高手保镖紧随其后,无声地散开,保持着警惕的护卫阵型。铁门在最后一名保镖进入后,缓缓合拢,将门外清晨的天光与生机彻底隔绝。
留在门外的两名“石狮子”重新站直,恢复了一动不动的守卫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院落重归寂静,只有远处隐约的鸟鸣,衬托得这偏院愈发孤绝。
宫灯的光,引领着一行人沿着石阶向下,走向那间吞噬了数日光阴与少年喧嚣的禁闭室深处。秦世襄的嘴角仍噙着那抹胜券在握的笑意,准备验收他“驯服”实验的第一个阶段性成果。而那光晕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预料之中的屈服,还是别的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