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襄的话音在主堂内沉沉落下,像一块冰冷的铁,定下了基调。几位头发花白的族老和正值壮年的骨干纷纷颔首,目光不再施舍给地上那个被遗忘的身影,仿佛陆寒星方才那决绝惨烈的自戕,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戏已落幕,演员是死是活,无人再关心。
“此事必须处置得宜,务要让所有人看清楚,亵渎我秦氏血脉,是何等下场!”秦世襄缓缓重复,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转而问起细节,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暗礁会,如今还剩下几条漏网之鱼?”
秦冠屿应声而起,身姿笔挺,言语清晰:“爷爷,树倒猢狲散。老大独龙、老二孤狼均已伏诛。老三银狐早在狱中。核心成员毒蜂现拘于拘留所,为求自保,正准备吐出更多同党。目前仍在逃的,只有些不成气候的零散余孽,以及毒蛇、Stygian和Niktia这三个硬骨头尚未落网。”
“有照片和详细资料么?”秦世襄问。
“有,已下发通缉。那个Stygian,本就是越狱在逃的抢劫犯。”秦冠屿回答得干脆利落。
秦世襄眼中寒光一闪,只吐出三个字:“好。一个不留。”
旁边的秦世豪适时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赞许看向秦冠屿:“二哥,您看,冠屿如今历练得越发沉稳了,我看假以时日,未必不如他二哥弘渊能干。”
这话显然说到了秦世襄的心坎上,他脸上露出一丝受用的神色,捻了捻手指:“那是自然。我秦氏血脉,何曾出过庸才?也就是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小滑头,让人头疼。”
被点到的秦诗韵轻笑一声,语调婉转却带着锋刃:“二哥,既然是不成器的木头,那你这个大家长,不妨就费心,好好雕刻打磨一番。”
“那是当然,”秦世襄哼了一声,“非得把他身上那些不合时宜的硬刺,一根根拔干净不可!”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秦承璋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到秦世襄面前,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计划流程和人员分工。秦世襄粗略一扫,脸上便露出毫不掩饰的得意,将文件轻轻一拍,环视众人:“你们都看看,咱们这位当家人,行事就是这般周密!有他在,我秦家何愁不兴?”
众人纷纷附和,赞誉之声此起彼伏:“不愧是当家人!”“承璋做事,总是万无一失。”
时间在详尽的讨论和部署中悄然流逝。当所有事项都议定,秦世襄率先站起身,挥了挥手:“今日就到这里,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生休息。”
“是,老爷子!”众人齐声应和。
方才那场几乎惊心动魄的风波,此刻仿佛从未发生。秦家百余人秩序井然地起身,整理衣冠,陆续向主堂外走去。他们步履从容,自然而然地绕开了那个躺在厅堂中央的身影——陆寒星像一件被丢弃的杂物,双手仍被死死反拷在身后,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人影交错,步履纷沓,无人驻足。
秦耀辰在经过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陆寒星苍白失血的侧脸上。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被身边的秦冠屿一把揽住肩膀,不由分说地带着往外走。
“快走吧,四弟,别看了。”秦冠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三哥……”秦耀辰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一眼很快被人流隔断,他低下头,跟上秦冠屿的步伐,坐进等候的车里,消失在渐深的夜色中。
偌大的主堂迅速空寂下来,最后一丝人声也远去了。沉重的门扉或许并未关闭,但无形的隔绝已然落下。只留下陆寒星一个人,躺在空旷厅堂的中央,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固了,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冰冷,将他紧紧包裹。
月光透过高窗,惨白地照了进来,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老长。
仁爱医院,急诊室
夜色中,几辆黑色的豪车护送着载有秦弘渊的救护车,风驰电掣般驶向秦氏家族控股的私立医院。消息早已传回,医院门口,以秦舒为首的医疗团队已严阵以待。秦舒不仅是家族旁系中的精英,更是这家医院的顶梁柱,由他亲自接手,所有人都能放心。
车门打开,秦弘渊被小心翼翼地挪上移动病床。他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紧抿的嘴唇显示他正强忍着巨大的痛苦。秦舒快步上前,一边跟随病床移动,一边快速进行初步触诊和问询。
“二爷,忍一下,我们马上做详细检查。”秦舒语气沉稳,带着专业人士的冷静。
秦弘渊从喉间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回应。
病床被迅速推进急诊室的大门,红灯亮起。走廊里只剩下秦舒带来的核心医疗团队成员和几位心腹族人,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秦弘渊被推了出来,身上连接着一些监控仪器,但神色比之前舒缓了许多,甚至勉强对围上来的族人点了点头。
秦舒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但语气是肯定的:“万幸,检查结果出来了。肋骨有骨裂和严重挫伤,但没有断裂移位,最重要的是,心脉和主要脏器都没有受到波及性损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看向秦弘渊,语气转为叮嘱:“不过,冲击力不小,内部组织水肿和炎症需要时间消退,必须住院观察几天,确保没有迟发性出血或其他隐患。”
听到这个结果,所有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秦弘渊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住了下来。这三天的住院,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一场高度戒备的休整与远程指挥。病房外有专人把守,病房内,络绎不绝的族人和下属前来探视、汇报。他虽然躺在床上,但思维清晰,指令明确,家族事务并未因他的暂时缺席而停滞。
秦世襄亲自来看过一次,没多说什么,只嘱咐“好好休养”,但眼神里的关切和一丝未消的怒意交织。秦冠屿、秦承璋等人更是每日必到。秦耀辰也来了,站在床边,看着二哥身上连接的仪器,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放下了带来的补品。
三天后,经秦舒最终评估,确认情况稳定,可以出院回家静养。出院时,秦弘渊的气色已然好了很多,虽然行动间仍能看出些许不便和隐忍,但那属于秦家二爷的沉稳与威仪已然恢复。他坐进等候的轿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这次入院,像一段被强行插入的插曲,结束了。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风波,并不会随着身体的康复而轻易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