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彻底消失在夜色里,秦家老宅的大厅却依旧被压抑的怒火与嘈杂的议论声填满。秦世襄拄着那根雕着龙纹的乌木拐杖,气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杖身,指节泛白,猛地抬手,重重往光洁的地面上一敲——“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噤了声。
“这个小混蛋!”他气得吹胡子瞪眼,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声音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怒火,“翅膀硬了,居然敢当着秦家百余人的面作死,自己不想活就算了,还偏偏伤了弘渊!弘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他的皮!”
秦世墨站在一旁,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袖口,脸上挂着一抹冰冷的嘲讽,语气淡漠却字字诛心:“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骨子里就带着那股粗鄙的韧劲。死也不好好死,偏要挑在今天,当着所有亲友的面寻死觅活,无非就是想博同情、闹难堪,故意让我们秦家沦为笑柄罢了。”
秦恺站在人群中,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悸,他轻轻拍着胸口,语气复杂又带着几分不耐:“真是造孽,好好一场家族会议,被他闹得鸡飞狗跳,场面难看到了极点。这孩子,性子怎么就这么极端,一点都不懂事!”
右桌的秦蕊拢了拢身上的黑色家族制服短裙,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满是鄙夷:“动不动就寻死觅活,一点挫折都受不住,真是懦弱不堪的东西。我秦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没骨头的子孙,丢尽了我们的脸面。”
懦弱。
不堪。
粗鄙。
一个个冰冷又刻薄的字眼,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飘在空气里,落在那个孤零零躺在大厅中央的少年身上。没人记得陆寒星眼底的绝望是如何攒下的,没人在意他方才那句“所有羞耻都是我一个人的”里藏着多少委屈,更没人读懂他撞向柱子时,那份决绝背后是怎样的万念俱灰。在秦家众人眼里,他所有的挣扎与赴死,都成了矫情,成了懦弱,成了故意给秦家添乱的恶行。
陆寒星依旧晕着,双目紧闭,苍白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头上还有一块淤青,嘴角那抹凄然的笑尚未褪去,双手被冰冷的手铐反铐在身后,单薄的身子陷在宽大的地毯上,像一片被狂风卷落、无人问津的枯叶。成百上千的秦家人围在他周围,或指指点点,或低声嘲讽,或冷漠旁观,那些目光落在他身上,有鄙夷,有厌恶,有戏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被整个秦家的冷漠与刻薄包围着,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了这场闹剧里最可笑的小丑。
万幸的是,他晕倒了。
听不到那些诛心的嘲讽,听不到那些冰冷的斥责,也感受不到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此刻的他,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里,暂时逃离了这世间所有的恶意与苦难——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最可悲的救赎。
秦世墨的目光再次落在陆寒星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语气冰冷而坚定:“这小混蛋不能再留着放任不管了,必须严加教育,好好磨磨他骨子里的那股叛逆劲,让他知道秦家的规矩,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序。”
这话瞬间点燃了秦世襄骨子里的斗争欲,他重重一哼,拐杖又敲了敲地面,语气里满是阴鸷与霸道:“大哥放心,这事交给我!我倒要看看,他这一身的反骨,到底能硬到什么时候。我会把他制得服服帖帖,让他再也不敢耍性子、寻死觅活。他不是想求死吗?我偏不让他死,就让他留在秦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辈子守着秦家的家训,一辈子受着磋磨,好好偿还他伤了弘渊的债!”
秦诗韵站在秦世襄身边,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与讥讽:“哼哼,就是个专门寻死觅活的小滑头,以为装可怜、闹自杀就能拿捏我们?等着吧,迟早让他知道,在秦家,由不得他撒野!”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刻薄的话语源源不断,唯有秦耀辰,站在人群的边缘,浑身紧绷,听得心惊胆战。那些嘲讽的话语,像一把把小刀,狠狠扎在他心上——他看着大厅中央那个和自己有着相同面容的双胞胎弟弟,看着他孤零零躺着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懂陆寒星的绝望,懂他的痛苦,懂他那句“我不是秦家人”里藏着多少委屈与不甘。他们是双胞胎,血脉相连,陆寒星身上的疼,仿佛能透过空气,传递到他的身上。他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两步,又怕被众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只能硬生生停下脚步,眼底满是挣扎与心疼,不敢上前,也不敢发声。
犹豫了许久,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绕到人群边缘,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陆寒星汗湿的额发。指尖落下的瞬间,他忽然顿住了——在陆寒星的额角处,有一块小小的红肿,指尖轻轻一碰,便能感受到细微的凸起,想来是方才挣脱时,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地方。
那一点细微的触感,却像是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蔓延到秦耀辰的心底,化作一阵尖锐的疼。他指尖微微颤抖,不敢再用力,只是轻轻碰了碰那块红肿,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他明明那么疼,明明那么绝望,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到呢?
秦耀辰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死死盯着陆寒星苍白的脸,心底满是无力与愧疚——他是哥哥,却没能保护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嘲讽、被磋磨,只能在他晕倒后,偷偷摸摸地,给一点微不足道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