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湄心中微动,面上却只是同情叹息:“真是可惜了。可见耳濡目染,影响深远。咱们做母亲、做主母的,更需谨言慎行,为子弟营造清正门风。”她留意到周氏提及“地眼”、“龙脉”时,眼神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与厌恶,绝非寻常感慨。
事后,安湄将此事密报北境,并附言:“周氏夫君,即该家家主独子,体弱多病,常年卧榻,鲜少出门。其家对外言是胎里不足,然妾身观周氏情状,恐另有隐情。或与其家早年接触之‘虚妄习气’有关。”
安若欢得信,思忖片刻,回信安湄:“可借关怀之由,多与周氏走动,循序渐进,探问其夫病症详情,及家中是否曾请过非常之医、行过非常之法。切记,勿急勿躁,以情动之,以理导之。若其家果与‘沙蛇’遗毒有染,周氏或为突破口。”
二月十五,花朝节。陆其琛的密信再次抵达,这次附上了一小卷破旧的羊皮。信中言,旱海新势力的踪迹时隐时现,“北斗”小队在追踪一处最新痕迹时,意外发现了一具被风沙半掩的骸骨,衣着并非中土或西域常见样式,骸骨旁有一个破烂的羊皮卷袋,内中便是这卷羊皮。羊皮上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着简略的图案,似乎是某个巨大地下结构的剖面示意图,标注着许多难以辨识的符号,其中几处符号旁,竟用极其生硬的汉字写着“止步”、“凶”、“冰炎守护”等字样。
“这羊皮图……或许是他们探险或朝圣的地图?”安若欢与白芷一同审视羊皮绘卷,“‘冰炎守护’……直指‘冰炎石’。看来他们确在寻找此物,且知此物有守护之力,或藏于险地。这地下结构,规模不小,非天然所能形成,莫非是上古遗留?”
白芷指着图中几处用特殊符号标记的节点:“夫君你看,这些节点分布,与陈平所绘‘微引之阵’的部分图谱,在结构上有某种……倒置或逆转的相似感。只是陈平图谱重在‘引动’与‘汇聚’,此图标记,却似在‘封锁’与‘疏导’。”
“一正一反,一攻一守?”安若欢目光灼灼,“若真如此,旱海新势力所行,或许真与‘沙蛇’针锋相对!这羊皮图若真是其所有,或能为我们揭示克制‘地火炼真’乃至‘微引之阵’的地下能量分布关键!”
他立刻让白芷临摹羊皮图,仔细研究其中符号与结构,并与陈平图谱、林家遗卷记载相互参详。同时,传信陆其琛:尽可能寻找更多类似遗迹或线索,但要极度谨慎,避免与对方直接冲突;若有机会,可尝试在旱海边缘留下一些不具威胁性、但能表明己方对“地脉异常”或“冰炎石”有所关注的中性标记,观察对方反应。
二月下旬,岭南水师终于在闽州外海一座名为“雾隐礁”的荒僻小岛背风处,发现了人为近期活动的确凿痕迹:被刻意掩盖的船坞遗迹、散落的新鲜鱼骨与果壳、以及一处被匆匆填埋的灰坑,坑中灰烬里检出少量未燃尽的硫磺与硝石颗粒,还有几片烧焦的、绘有扭曲符号的布片。水师在周边海域连日搜索,却再未见“黑梭子船”踪影,仿佛其从未出现过。
“雾隐礁……此处偏离主航道,多雾多礁,历来少有船只靠近。”安若欢对照海图,“是个临时藏身、接应的好地方。他们在此补充给养、处理废弃物,或许还进行了某些试验。布片符号……需尽快临摹送来,与已知‘沙蛇’符号比对。”
他判断,“地炎子”一行并未远离,而是利用沿海星罗棋布的隐秘地点,进行机动与筹备。其下一步目标,极可能是选择一处新的、地火活跃或地脉特殊的“节点”,继续中断的“炼真”,或者……对朝廷的重要目标发动一次破坏性的袭击,以展示力量、制造恐慌、或掩护其他行动。
“沿海重镇、漕运节点、乃至皇陵、京畿……”安若欢沉思,“何处会是其首选?博陵倒台,内陆协助网络受损,他们行动能力受限,选择的目标需满足几个条件:地脉特殊利于布阵、相对偏僻便于隐蔽、又能造成足够大的影响……”
白芷提醒道:“夫君,陈平图谱上标注的数处地点,江南那几处,多是繁华州府,守备森严;倒是京城与洛阳之间,有一处名为‘龙脊峡’的地方,标记颇为醒目。据妾身所知,此地山势险峻,传闻是前朝试图开凿运河未竟之工程所在,地脉确有奇异之处,且非交通要冲,平日人迹罕至。”
“龙脊峡……”安若欢目光一凝,“确有可能。此地若被以‘微引’或‘地火’之术扰动,引发山崩地裂,虽不直接冲击城池,却能切断南北漕运咽喉之一,更可造成‘龙脉受损’的恐慌,动摇人心。”他不再犹豫,即刻修书李泓与陆其琛:请监国暗中派遣可靠之人,会同工部、钦天监好手,密赴龙脊峡勘察,查看有无异常迹象或近期人为活动;请其琛提高北境及西域方向警戒,提防“沙蛇”声东击西,或旱海新势力趁虚而入。
三月初,春暖花开。安湄再次邀请周氏过府赏春,此番只她二人,于水榭中闲话。安湄温言关怀周氏夫君病情,周氏垂泪道:“不瞒夫人,外子之疾,实非寻常。早年间,公爹……曾请来一位游方道人,言外子命格奇特,需以‘地气温养’,在家中设了阵法,又令其服用些稀奇丹药。起初似有些效用,后来却每况愈下,如今缠绵病榻,神智时昏时清。那道人早已不知所踪,公爹亦悔之晚矣,却不敢声张……”她哽咽难言,显然积郁已久。
安湄柔声宽慰,细细询问了那阵法布置、丹药性状等细节,一一记下,答应代为寻访稳妥的太医。周氏感激不已,临去时,又犹豫着低声道:“妾身还曾偶然听得,公爹与那道人私下提及什么‘南海眼’、‘借气续命’……妾身愚钝,不解其意,只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