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西苦行僧……冰炎石……”安若欢在脑海中串联线索,“‘沙蛇’理念源自前朝‘璇玑阁’,阁中是否也有汲取西来学说?旱海新势力,是当年僧团残存者,还是其后继?他们寻找‘冰炎石’,是为了克制‘沙蛇’的‘星髓’之术,还是另有图谋?‘地炎子’是否知晓旱海有此物,甚至与之有过接触?”
白芷轻声道:“夫君,若旱海新势力与‘沙蛇’并非一路,甚至有所克制,我们能否……设法接触,或至少利用其牵制‘地炎子’?”
“此念甚好,但风险亦大。”安若欢缓缓道,“敌友未明,其心难测。眼下我们对此势力所知太少,冒然接触,恐反被利用。但其琛在旱海,或可尝试更隐蔽的观察,甚至……留下一些不露痕迹的线索,看看对方反应。当务之急,仍是南海。‘地炎子’转移,去了何处?‘云水散人’是同行还是已被舍弃?那封死的裂缝后,究竟藏着什么?需令水师扩大搜索范围,不仅是海上,沿海各隐秘港湾、废弃渔村、乃至与外洋商船有往来的岛屿,都需留意可疑踪迹。”
他望向南方沉沉夜空,缓缓道:“‘地炎子’这等人物,绝不会甘心蛰伏。他费尽心力转移,必要有所图谋。或是寻找新的‘地火’节点继续‘炼真’,或是携带部分成果,欲行险一搏。我们需做好准备,静待其露出破绽,或以‘逆解’之法,逼其现身。”
白芷点头,将手中暖炉递近些:“妾身继续完善药媒配比。那‘冰炎石’……或可设法微量试用,看其是否真能影响地脉能量流转,若能,或许可成为‘逆解’药媒的一味奇引。”
安若欢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凉:“辛苦夫人。如今之势,似雾锁重江,各方暗流涌动。但我们抽丝剥茧,已见端倪。京中安湄可稳内帷,旱海其琛可察异动,南海水师可锁余踪,夫人你握破法之钥,我虽病躯,亦当竭尽心智,统筹全局。陛下康健,监国勤勉,邪佞之势已蹙。只待东风起时,或可一举肃清。”
正月末,岭南水师的搜索有了更具体的发现。不止一处沿海渔村的老人提及,约莫半月前,曾见一艘形制奇特、船身狭长如梭的“黑船”,趁着夜色贴岸缓行,不久便消失在海雾中,并未停靠任何码头。所述之船,与早年“黑梭子船”特征吻合。此外,闽州一处专营海外杂货的商号伙计私下透露,年前曾有人以高价急购一批硫磺、硝石与特质胶泥,数量不小,且指定要“南洋老矿所出”,因要货太急,他们东家还特意从别处调了货。
“‘黑梭子船’再现,采购硝磺胶泥……”安若欢将几处信息拼合,“‘地炎子’果然未曾远遁,仍在沿海一带活动,且似乎在筹备新的‘炼真’或爆破之事。船未靠岸,或许是在某处隐秘地点接应人或物;采购南洋矿料,说明其对材料来源仍有特定要求,或与南海‘火蛇岛’原先所用同源。”
他修书岭南水师:严密监控沿海所有可能藏匿船只的隐蔽岬角、荒岛与废弃盐场,特别留意有无近期人为活动的痕迹;同时,通过市舶司与民间海商,暗中查访近期是否有不明船只购买或补充淡水、食物,尤其是大量采购易于储存的干粮、药材。
白芷对“冰炎石”的初步探究有了结果。她将极微量的晶体粉末掺入数种测试药媒中,发现其中一种以朱砂、磁石粉、陈年艾灰为主料的药媒,在靠近模拟的微弱地磁场时,其性状变化变得异常灵敏且稳定。“此石确有调和稳定之效,尤其对于依赖地磁、地热流转的阵法能量,或能起到‘定标’或‘缓冲’作用。”白芷向安若欢解释,“若用于‘逆解’,或许能帮助药媒更精准地渗透能量‘隙’处,并缓冲可能引发的反噬。但用量需极谨慎,过多恐引发不可控的‘凝固’或‘僵滞’效果。”
“善。”安若欢点头,“既知其性,便可斟酌使用。夫人可继续试验,寻求最佳配比与激发方式。此物或成奇兵。”
二月初二,龙抬头。宫中依例有祭祀农事之礼,李泓代行。礼成后,皇帝于偏殿赐宴近臣。宴间,李余然似兴致颇高,问起北境春耕准备、漕运疏通等庶务,李泓一一答来,条理清晰。皇帝频频颔首,末了道:“农事乃国之根本,水利漕运亦是血脉。这些年各地兴修水利、整顿漕务,颇有成效。然朕闻南方沿海,去岁风水似有不协,偶有地气微动、海波不宁之象,可有查明缘由?”
李泓心知父皇所指,恭谨答道:“回父皇,儿臣已令钦天监并工部有司详查。初步勘察,沿海数处确有地脉微扰迹象,然范围有限,且多在人迹罕至之处,暂无大碍。儿臣已命地方官加强巡察,并访寻精通地理之土人,细究缘由,防患未然。”
“嗯,妥帖。”李余然饮了口羹汤,缓缓道,“天地有道,顺之者昌。些微波澜,未必无因。仔细查访,妥善处置便是。安先生久病,然于山川地理、阴阳消长之事素有见地,若有疑难,或可咨问。”
“儿臣遵旨,亦常与安先生书信往来,请教方略。”李泓应道。皇帝此言,既是认可安若欢的作用,亦是对南海之事的持续关注。
安湄借着春日赏花的名头,邀了几位宗室女眷至府中小聚。其中便有那位衰败宗室家主的儿媳,一位寡言少语、眉目间常带愁绪的年轻夫人周氏。赏花品茶间,安湄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持家育儿、修身养性,众人各抒己见。周氏起初只是静静听着,后来安湄提及“教养子弟,首重心性,莫令其沾染虚妄习气,方是保家之道”时,周氏忽然轻声接了一句:“夫人所言极是。妾身家中有一远房表亲,便是幼时听多了怪力乱神的故事,后来竟痴迷方术,四处寻访什么‘地眼’、‘龙脉’,与家人离心,至今不知所踪,想来便觉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