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章：贵妃的试探
长乐宫的晨露还未干透，翊坤宫的内侍便已捧着鎏金请柬站在殿外，锦缎封面上“贵妃亲邀”四字绣得流光溢彩，却透着不容回绝的威压。“陆姑娘，贵妃娘娘念您为太后诊治辛劳，特备巳时小宴，盼您赏光一叙。”内侍躬身递柬，语气恭敬却眼神锐利，似在暗中打量。
陆清指尖抚过冰凉的请柬，心中明镜似的——刘公公被擒后，贵妃必是察觉了异常，这宴根本不是犒劳，而是一场鸿门宴。她淡淡颔首：“有劳公公跑一趟，民女届时必至。”
待内侍离去，林小婉急得直跺脚：“师父，贵妃这分明是试探！万一她……”
“越是试探，越说明她心虚。”陆清将请柬置于案上，眸光沉静，“躲是躲不过的，不如去会会她，看看她究竟有何手段。你放心，我只谈医术，不涉党争，她挑不出错处。”
巳时刚至，陆清一袭素色布裙，仅带林小婉随行，踏入了雕梁画栋的翊坤宫。宫苑内牡丹开得正盛，香气馥郁却带着几分窒息感，正殿内早已设好宴席，贵妃身着霞帔宫装，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见她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起身笑道：“陆姑娘果然清雅脱俗，快请坐。”
“民女参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陆清依礼跪拜，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殿内——两侧侍立的宫人噤若寒蝉，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翠儿正垂首倒茶，指尖却微微发颤，而墙角立着的太监，正是刘公公的同乡李公公，此刻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
“免礼。”贵妃示意宫人看座，亲手端过一杯茶递来，“这是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用梅花雪水冲泡的，你尝尝。”
茶盏递来的瞬间，陆清嗅到一丝极淡的异香，与太后茶水中那若有似无的气息隐隐相合，只是更为隐晦。她心中一凛，面上却笑着接过：“多谢娘娘厚爱，这般珍品，民女愧不敢受。”指尖轻抿，只让茶水沾了沾唇瓣，便顺势放下。
“姑娘说笑了。”贵妃掩唇轻笑，语气亲昵得近乎刻意，“你妙手回春，能解太后沉疴，便是这宫中最尊贵的客人。不知太后近日身子如何？我这几日总想去探望，又怕扰了她静养。”
来了。陆清心中有数，这便是试探的开端。她从容回道：“托娘娘的福，太后脉象日渐平稳，昨日已能在殿外散步半刻，食欲也比往日好了些。”
“那可真是太好了！”贵妃眼中泛起“欣慰”的泪光，话锋却陡然一转，“只是太后这病来得蹊跷，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就缠绵难愈了？”她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我听闻，长乐宫的宫女神色慌张，还被你盘问了许久？莫非是饮食上出了什么问题？”
陆清心中一动，面上却故作惊讶：“娘娘消息竟这般灵通。那日春桃姑娘险些打翻太后的茶水，民女只是叮嘱她仔细些，毕竟太后龙体金贵，饮食起居容不得半点马虎。想来是宫人多嘴，传错了意思。”
“是吗？”贵妃挑眉，目光锐利如刀，“可我还听说，你特意取了太后的茶水去查验？陆姑娘是觉得，长乐宫的东西不干净？”
林小婉听得心头一紧，正要开口，却被陆清用眼神制止。陆清起身躬身，语气诚恳：“娘娘明鉴，民女并非怀疑什么，只是医者天性，凡事力求周全。太后病情反复，民女不得不谨慎些，所有入口之物都略作查验，也是为了让太后安心、让陛下放心。娘娘一心为太后着想，想必能理解民女的苦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行为，又捧了贵妃，让她无从发难。贵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又笑道：“姑娘说得是，是我多虑了。不过说起来，你这医术真是出神入化，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你却能药到病除，真是奇才。”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诱惑：“陆姑娘，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本事，若是只做个民间医女，未免屈才了。这宫中的形势，你该也清楚，太后虽尊贵，可终究年事已高，日后这后宫，终究要看陛下的心意。”
陆清心中冷笑，知道拉拢的戏码要开场了，却依旧垂首恭听。
“我与陛下情深义重，”贵妃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隐秘的许诺，“你若是肯站对队伍，日后我便向陛下举荐你，封你为正六品女医官，执掌太医院女医署，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药材，哪怕是千金难求的天山雪莲、千年人参，我也能为你寻来。”
林小婉在一旁听得心惊，悄悄拉了拉陆清的衣袖，却见陆清依旧神色平静。她抬眸看向贵妃，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娘娘厚爱，民女铭感五内。只是民女自幼学医，唯一的心愿便是悬壶济世，从未想过功名利禄。如今太后病重，民女只想专心诊治，早日让太后痊愈，报答太后的知遇之恩。”
“哦？”贵妃眯起眼睛，语气添了几分施压，“姑娘是觉得，我的许诺还不够？还是说，你瞧不上我给的前程？”
“民女不敢！”陆清连忙叩首，“娘娘赏赐的恩典，民女万不敢奢望。只是民女性子愚钝，不懂宫中纷争，也怕卷入是非之中，误了娘娘的大事，也坏了自己的医者本心。还请娘娘恕罪。”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却始终不肯松口。贵妃见状，脸色沉了沉，转而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强人所难。只是陆姑娘，你要知道，在这宫中，孤身一人是走不长远的。没有靠山，哪怕你医术再高，也难免会被人算计。前几日长乐宫的刘公公，便是个例子。”
提到刘公公，陆清敏锐地察觉到贵妃的指尖猛地收紧，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虽转瞬即逝，却被她捕捉得一清二楚。陆清心中越发笃定，下毒之事绝非刘公公一人所为，贵妃定然是主谋。
“娘娘所言极是。”陆清缓缓起身，语气依旧恭敬，“只是民女所求不多，只求能安安稳稳治好病人，其他的，不敢奢求。”
宴席期间，贵妃又旁敲侧击地打探药方细节，一会儿问“太后是否还在服用疏肝的药材”，一会儿又问“近日是否加了温补的食材”，句句都绕着太后的饮食用药。陆清只拣寻常药材应答，核心的解毒配伍半句未提。
“对了，”贵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翠儿道，“把我特意让人做的百合莲子羹端上来，陆姑娘为太后操劳，该补补身子。”
翠儿应声下去，很快端来一碗羹汤，香气浓郁。陆清看着那羹汤，忽然说道：“娘娘真是体恤，只是民女记得，太后近日脾胃虚弱，不宜食用百合，恐会加重湿气。不知这羹汤中是否加了百合？”
贵妃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姑娘真是细心，这羹汤里确实加了些许百合，不过量不多。既然太后不宜食用，日后我让人改了便是。”
陆清心中冷笑，贵妃明知太后的病情禁忌，却在羹汤中加百合，分明是在试探她是否真的摸清了太后的身体状况。她舀起一勺羹汤，轻轻吹了吹，笑道：“味道清甜，多谢娘娘费心。”却只是浅尝辄止。
席间，李公公忽然上前回话：“娘娘，太医院来人说，太后的药材快用完了，问是否要按原方采买。”
贵妃看向陆清，似笑非笑地问道：“陆姑娘，太后的药方是否需要调整？不如你今日便拟定一份新方，我让人即刻采买，也能让太后早日康复。”
这是想套取新方了。陆清心中了然，笑着回道：“多谢娘娘关心。太后的药方需根据每日脉象调整，今日尚未复诊，不敢贸然拟定新方。等民女回去为太后诊脉后，再将新方呈给陛下御览，届时太医院按方采买便是。”
又一次巧妙避开陷阱，贵妃眼中的不耐越发明显，却又发作不得。她端起酒盏，喝了一口，语气冷淡了些：“陆姑娘，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我说得太透。你若执意要置身事外，日后怕是会左右为难。”
“民女明白娘娘的好意。”陆清起身行礼，“只是民女心意已决，还请娘娘见谅。时辰不早了，太后还需复诊，民女先行告辞。”
贵妃见她要走，也不挽留，只是淡淡地说道：“也好。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让人不寒而栗。
“民女绝不后悔。”陆清躬身告退，带着林小婉转身走出翊坤宫。
刚踏出宫门，林小婉便长长舒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师父，刚才真是太惊险了！贵妃句句都在试探，还想用荣华富贵拉拢我们，幸好你应对得好。”
陆清回头望了一眼翊坤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她沉声道：“这场试探，只是开始。贵妃提到刘公公时的慌乱，明知太后禁忌却故作不知，还有她对药方的过度关注，种种迹象都说明，下毒之事她脱不了干系。”
“那我们现在就去禀报陛下，揭发她！”林小婉急切地说道。
“不行。”陆清摇摇头，“没有直接证据。刘公公虽是她的人，但他的供词只能证明受人指使，不能直接指向贵妃。而且贵妃深得圣宠，没有铁证，陛下未必会信，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她狗急跳墙，对太后不利。”
林小婉有些不甘心：“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作恶？”
“当然不是。”陆清语气坚定，“我们现在要做的，一是尽快治好太后，让她恢复康健，这样我们才有底气；二是暗中收集证据，等拿到确凿的把柄，再一举揭发。这深宫就像个漩涡，我们越早离开越好。”
回到长乐宫，陆清即刻前往内殿为太后复诊。太后精神尚可，见她回来，笑着问道：“陆清，贵妃今日邀你赴宴，待你还好吗？”
“多谢太后关心，贵妃娘娘待民女十分客气。”陆清一边诊脉一边回道，“娘娘还叮嘱民女，务必好好为太后诊治，盼着您早日康复。”
太后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她有心了。只是这宫中之事，错综复杂，你初来乍到，切记不要轻易站队，凡事多留个心眼。”
“民女谨记太后教诲。”陆清心中一暖，太后虽身处深宫，却心思通透，早已看穿了其中的暗流。
诊脉结束后，陆清回到偏殿，林小婉又问道：“师父，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按原计划行事。”陆清说道，“药方中加大甘草、绿豆的用量，加快化解太后体内的毒素；让春桃继续留意翊坤宫的动向，一旦李公公或其他人送东西过来，立刻禀报；另外，我们要尽快找到贵妃下毒的直接证据，比如那毒药的来源，或是她与刘公公的通信。”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坚定：“我本想治好太后便回江南，可如今看来，不把这幕后黑手揪出来，我们怕是难以全身而退。等太后痊愈，证据确凿，我们便即刻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也不踏入宫廷半步。”
林小婉重重点头：“弟子明白，我会一直陪着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