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回廊的战场已彻底陷入混乱。巨型火傀与熔岩百夫长的厮杀如同两头洪荒巨兽的碰撞,每一次交锋都震得洞窟顶部的骨屑簌簌落下。寻常炎狱战士与普通火傀的厮杀则如同混乱的潮水,在骨堆与简陋工事间来回冲刷,火光、骨碎、惨叫与嘶吼交织成一片。
林弈与苏晚晴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薄烟,沿着洞窟边缘嶙峋的骨堆和岩壁凹陷快速移动。混沌领域被压缩到仅贴着皮肤,最大限度地隔绝气息与灵力波动,同时模拟着周围骸骨残留的微弱死寂与阴火气息,使得两人在能量感知层面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他们绕过最激烈的战场中心,从侧面逐渐接近营地后方那块被重点保护的区域。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混杂着灼热、腐败、疯狂意味的气息就越发浓重,令人作呕。苏晚晴胸前的净炎心玉开始微微发烫,并传递出一种清晰的“排斥”与“净化”的意念,仿佛遇到了天敌。
林弈手势示意苏晚晴停下,两人藏身于一具巨大的、半埋入地面的妖兽颅骨眼眶之后。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前方约二十丈外的景象。
那血色阵法直径约三丈,以某种蕴含火灵力的妖兽血液混合矿物粉末刻画而成,线条繁复扭曲,透着一股邪异。阵法正在持续运转,不断从下方骸骨大地中抽取丝丝缕缕暗红色的能量,汇聚向中央悬浮的肉瘤。
肉瘤缓慢地搏动着,如同一个畸形的心脏。其表面的“血管”纹路随着搏动明暗交替,内部粘稠液体的翻滚隐约勾勒出扭曲的面孔或兽形,发出极其轻微、却直透神魂的嘶嘶低语。肉瘤下方连接的几根骸骨金属导管,不时有暗红色的粘稠物质滴落,落在地面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留下一个个小坑。
三名身着暗红长袍、脸上戴着鸟喙状金属面具的炎狱祭司,正围在阵法外围,手中持着骨杖,低声吟唱着晦涩的音节,维持着阵法的运转,并不断将自身一种掺杂着阴寒气息的火灵力注入肉瘤。他们的气息比普通战士凝实得多,至少是筑基中期修为。
“他们在用这个阵法,结合祭司的邪力,催化和收集那种被污染的能量……或者说,是在‘喂养’这个肉瘤。”林弈传音道,眼神冰冷,“这东西,很可能就是炎狱用来侵蚀烬墟之门封印,或者尝试沟通、控制‘灾厄’本源的媒介之一。”
就在此时,战场方向传来一声震天怒吼!
只见那熔岩百夫长拼着硬挨巨型火傀一爪,手中火焰巨斧爆发出刺目的赤芒,斧刃上浮现出狰狞的毒蟒虚影,狠狠劈在了巨型火傀胸口的暗红晶石上!
咔嚓!
晶石应声出现裂痕!巨型火傀的动作骤然僵直,发出无声的哀鸣,庞大的身躯摇晃起来,周身燃烧的火焰明灭不定。
熔岩百夫长也不好受,肩甲被彻底撕裂,露出焦黑血肉,但他狂笑一声,趁势猛攻。
营地后方的三名祭司似乎被战况牵动,其中一人抬头看向战场方向,低语了几句,另外两人点头,吟唱声稍微急促了一些,肉瘤的搏动也随之加快,散发出的混乱气息更加浓郁。
“好机会,他们注意力分散了。”林弈目光一闪,“我过去探查那肉瘤和阵法,你留在此处警戒。若有变故,以此符联系。”他递给苏晚晴一枚特制的、波动极低的传讯玉符。
苏晚晴接过玉符,重重点头:“小心。”
林弈身影一晃,如同水中的倒影微微扭曲,便从原地消失。他并非使用遁术,而是将混沌领域对光线的扭曲和气息的模拟运用到极致,配合超绝的身法,在阴影与能量扰动的间隙中穿梭,无声无息地靠近血色阵法边缘。
距离拉近到十丈、五丈……肉瘤散发的邪恶低语愈发清晰,试图钻入脑海,搅乱心神。林弈固守灵台,混沌金丹微微一转,便将所有杂音异力消弭于无形。
他停在阵法边缘一处骨堆之后,这里距离最近的一名祭司只有三丈。祭司的注意力大半在维持阵法上,小半关注着远处的战局,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所觉。
林弈的神识如同最精细的触须,悄然探向那血色阵法。他不敢直接触碰阵法核心,以免触发警报,而是仔细感知其能量流转的路径、节点以及阵法纹路中蕴含的符文信息。
“抽取地脉阴火……融合生灵骸骨残留的怨煞……以邪祭司的‘蚀心炎’为引进行催化……目标是让‘腐心之种’成熟……” 零碎的信息被林弈快速拼凑解读。这肉瘤果然被称为“腐心之种”,是炎狱高层通过某种禁忌仪式,从被封印的“灾厄”本源泄露气息中培育出的“子体”。它们被布置在封印外围关键节点(如骸骨回廊),不断汲取当地的地火与负面能量成长,一方面侵蚀削弱封印结构,另一方面,当“子体”成熟到一定程度,或许能在月蚀之夜作为引信或坐标,辅助打开烬墟之门!
眼前这颗“腐心之种”显然还未完全成熟,但已具有相当规模。炎狱在此设立营地,主要目的就是守护和催化它。
林弈的目光落在肉瘤下方那几根导管上。导管插入的地面,隐约能看到一些古老的、被侵蚀得模糊的符文痕迹——那是上古封印延伸至此的细微脉络!炎狱果然在利用“腐心之种”直接蛀蚀封印的基础!
必须破坏它!
但直接攻击,势必惊动所有炎狱之人,包括那名实力强悍的熔岩百夫长。混战中的火傀虽敌我不分,但若自己和苏晚晴暴露,很可能成为双方集火的目标。
就在林弈权衡之际,异变突生!
“嗡——!”
他怀中某物突然自行震颤,散发出微弱却精纯的清凉气息!是之前在焦骨荒原裂缝中,从守陵人阿塔尔石室得到的那块“地火晶”!此刻,这块原本用于维持石室阵法、偏向稳定与净化的晶石,似乎对近在咫尺的“腐心之种”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
这波动极其微弱,但对正在全力维持阵法的三名祭司来说,不啻于黑暗中的一点火星!
“谁?!”距离林弈最近的那名祭司猛地转头,鸟喙面具后的眼睛射出凌厉的红光,骨杖瞬间指向林弈藏身的骨堆!
暴露了!
林弈反应快如闪电,在对方骨杖扬起的刹那,他已如鬼魅般从骨堆后掠出,并非后退,而是直扑那名祭司!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灰芒吞吐,蕴含着破法湮灭之意的混沌剑气直刺对方咽喉!
那祭司显然没料到偷袭者速度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对方不逃反进!仓促间只来得及将骨杖横在胸前,一层暗红色的火焰护盾瞬间激发。
“嗤!”
混沌剑气与火焰护盾接触,发出刺耳的腐蚀声。那能抵挡寻常筑基中期全力一击的护盾,在混沌剑气面前竟如热刀切油般被迅速洞穿!剑气余势未竭,狠狠点在了骨杖之上!
“咔嚓!”骨杖应声断裂!祭司闷哼一声,口喷鲜血倒飞出去,胸前长袍被逸散的剑气撕裂,露出里面焦黑的皮肉。
另外两名祭司又惊又怒,同时厉啸,一人挥舞骨杖,召唤出三条由暗红火焰构成的毒蛇,嘶鸣着噬向林弈;另一人则猛地一拍地面,血色阵法光芒大盛,数道粘稠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触手从阵法边缘窜出,卷向林弈的双腿!
远处的熔岩百夫长也听到了祭司的厉啸,百忙中回头一瞥,顿时目眦欲裂:“敌袭!营地后方!拦住他!”他想回援,却被重伤但未死的巨型火傀拼死缠住。
林弈身处两名祭司与阵法触手的围攻中,却显得异常冷静。脚步一错,身形如风中柳絮般飘忽,间不容发地避开两条火焰毒蛇的扑咬,同时指尖剑气纵横,将第三条毒蛇凌空斩灭。对于卷来的阵法触手,他根本不闪不避,体表灰蒙蒙的混沌灵光一闪,触手触及的瞬间便如同冰雪遇烈阳般迅速消融枯萎!
“混沌之力?!你是……”一名祭司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林弈岂会给他说完的机会?身形如电突进,左掌拍出,一个微型的混沌旋涡在掌心浮现,带着吞噬与碾磨的恐怖吸力,印向那名祭司的胸膛。
那祭司狂吼,周身爆发出惨绿色的邪火,试图抵挡。但在混沌旋涡面前,一切属性的灵力都如同遇到了克星,被粗暴地撕扯、分解!掌印结结实实按在了祭司胸口。
“噗!” 没有巨大的声响,只有沉闷的破裂声。祭司的护体邪火瞬间湮灭,胸口诡异凹陷,眼耳口鼻同时溢出黑血,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生机断绝。
最后那名祭司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维持阵法,转身就向战场方向逃窜,同时发出尖锐的警报啸音。
林弈眼神一厉,屈指一弹,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芒剑气后发先至,瞬间贯穿了逃窜祭司的后心。祭司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扑倒在地。
兔起鹘落之间,三名筑基中期的炎狱祭司尽数殒命!血色阵法失去主持,光芒急剧闪烁,变得不稳定起来。中央的“腐心之种”肉瘤仿佛感受到危机,搏动骤然加剧,内部发出尖锐的嘶鸣,表面的血管纹路疯狂蠕动。
林弈毫不犹豫,并指如刀,灰蒙蒙的混沌之力凝聚成一道尺许长的锋锐刃芒,对着那几根连接大地的骸骨金属导管,狠狠斩下!
刃芒过处,导管如同朽木般断裂,切口光滑,残留的混沌之力阻止了其自我修复。肉瘤与大地封印脉络的直接连接被切断!
“吼——!”
肉瘤发出更加凄厉、仿佛无数声音重叠的嘶吼,剧烈抽搐起来,体型开始不稳定地膨胀收缩,表面鼓起一个个令人作呕的脓包,混乱邪恶的气息如同决堤般狂涌而出!
林弈知道,这玩意儿要失控自爆了!其内部积聚的庞大污染能量一旦爆开,足以将小半个营地夷为平地,并可能对附近的封印脉络造成二次冲击!
他目光扫向不远处的战场——熔岩百夫长已经一斧劈碎了巨型火傀的晶石核心,正带着七八名浑身浴血的战士,怒吼着朝这边冲来!更多的火傀也似乎被肉瘤失控的气息吸引,开始转向。
不能让它在这里炸!
林弈心念电转,双手急速划动,一道道混沌灵力打出,在剧烈抽搐的肉瘤周围快速布下一个简易的、向内压缩和隔绝的临时结界。同时,他抬头看向洞窟顶部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条因战斗震动而裂开的、通往更深处的狭窄缝隙!
“晚晴!跟上!”林弈传音暴喝,同时双手虚抱,以混沌领域强行包裹住被临时结界束缚、已经涨大到水缸大小、表面布满龟裂血光的肉瘤,将其生生从阵法中拔起!
他浑身肌肉贽张,金丹运转到极限,领域之力全开,抱着这枚恐怖的“炸弹”,脚下一蹬,身形如炮弹般冲天而起,直射向洞窟顶部那条裂缝!
苏晚晴早已在林弈暴起杀祭司时就已悄然移动,此刻毫不犹豫,身剑合一,化为一道青色流光紧随其后。
“拦住他!!!”熔岩百夫长看得眼眶都要瞪裂,远程一斧劈出,赤红斧芒呼啸斩来。
林弈头也不回,反手向后一挥,一片混沌灵光如幕布般展开。斧芒斩入混沌灵光,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阵涟漪便消散无踪。而林弈已抱着肉瘤,率先冲入了那道裂缝!
裂缝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且内部曲折,充满尖锐的岩石。林弈以混沌领域护住自身和肉瘤,蛮横地撞开拦路的石棱,急速向下。
苏晚晴紧随其后,能听到身后裂缝入口处传来炎狱战士疯狂的怒吼和攻击声,但裂缝入口很快被林弈通过时震落的碎石部分堵塞。
向下疾坠了数十丈,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较小的、充满硫磺气味的空洞,下方隐约传来熔岩流动的轰鸣。
就在这里!
林弈算准距离,猛然将怀中那已经濒临爆炸边缘、被他领域强行压制的肉瘤,向着空洞下方熔岩流动声最响亮的方位,狠狠投掷下去!
“走!”他一把拉住刚刚钻出裂缝的苏晚晴,将混沌领域扩张到极致,护住两人,同时施展身法,向着空洞另一侧一条向上的狭窄孔道疾冲!
就在他们冲入孔道的刹那——
“轰隆隆隆——!!!”
下方传来了天崩地裂般的恐怖爆炸!并非单纯的火焰冲击,而是一种混杂着黑暗、腐蚀、疯狂意念的暗红能量洪流,裹挟着碎裂的岩石和熔岩,冲天而起!整个空洞剧烈震颤,仿佛随时要坍塌!
即使有混沌领域抵挡,并且已经拉开了相当距离,林弈和苏晚晴仍感觉背后传来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和灼热,护体灵光疯狂摇曳。林弈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将苏晚晴护得更紧,速度再提三分,顶着狂暴的冲击波和塌落的碎石,冲入了那条向上蜿蜒的孔道深处……
良久,震动才渐渐平息。
骸骨回廊的营地已是一片狼藉。靠近爆炸方向的小半个营地和大量炎狱战士、火傀被席卷进去,尸骨无存。熔岩百夫长站在废墟边缘,铠甲残破,望着那个被彻底炸毁、并被塌方岩石掩埋了大半的裂缝入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混沌之力……持玉女子……”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燃烧着怨毒与一丝惊悸,“是预言中的那两个人!他们果然来了!必须立刻禀报‘毒蟒’和‘炎鬼’大人!”
他转身,对着幸存的手下嘶吼道:“清理战场,收敛‘腐心之种’残留!派出最快的信使,将情报传往‘毒火隘口’和‘熔火之心’!另外,发出最高警戒信号,搜索所有通往深层的路径!绝不能让那两只老鼠溜过去!”
葬火深渊的暗夜,因这一场爆炸与突袭,被彻底点燃。炎狱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将更多的獠牙和视线,投向深渊的阴影之中。
而此刻,在一条曲折向上、最终重新连接到主通道某条隐秘岔路的狭窄孔道内,林弈正盘膝而坐,调息着因强行压制和投掷“腐心之种”而震荡的气血与灵力。苏晚晴在一旁警戒,手中紧握长剑,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与怒吼,眼神坚定。
前路,更加艰险了。但,他们已别无选择,唯有继续向前,在那轮灾厄之月升起之前,抵达熔火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