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孔道蜿蜒向上,空气灼热污浊,不时有细微的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那是上方“腐心之种”爆炸引发的余震。林弈闭目调息,灰蒙蒙的混沌灵力在周身流转,平复着气血的翻腾和经脉的细微灼伤。强行压制并投掷那颗近乎自爆的污染核心,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
苏晚晴持剑守在孔道入口,青岚灵力在剑身流淌,形成一层薄薄的清辉,警惕地感知着外界的动静。远处骸骨回廊方向的喧嚣渐渐平息,但一种更加紧绷、如同拉满弓弦般的肃杀气氛,却透过岩壁隐隐传来。炎狱的追兵和警戒网,必然已经全面铺开。
约莫半炷香后,林弈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敛,气息已然平复。
“林前辈,伤势如何?”苏晚晴关切问道。
“无碍。”林弈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灰烬,“消耗了些许灵力,不影响战力。炎狱经此一乱,必然加强防范,尤其是通往熔火之心的最后一道险关——毒火隘口。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完成全面部署之前,闯过去。”
他取出地图和从炎狱祭司身上得来的布防图,仔细比对。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骸骨回廊上层一条废弃的古老矿道,原本用于开采某种火属性矿石,如今早已荒废。这条矿道有几条岔路,其中一条可以绕开骸骨回廊主战场,重新接上通往毒火隘口的“火炼之径”主道,但路线更复杂,且靠近几处地图上标记为“地火暴乱区”的危险地带。
“走这条路。”林弈指着那条迂回路线,“虽然险些,但能避开炎狱在主道上可能设下的重重关卡和陷阱。现在对他们而言,我们是必须清除的‘变数’,走常规路线等于自投罗网。”
两人不再耽搁,沿着昏暗的矿道快速前进。矿道内残留着当年矿工开凿的痕迹,锈蚀的矿车轨道、散落的腐朽工具、以及岩壁上早已黯淡的照明符文。空气闷热,弥漫着一股金属和硫磺混合的怪味。偶尔能听到深处传来地下水流(实则是高温矿物溶液)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行进了约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三条岔路。根据地图,中间那条是通往主道的正确路径,但林弈的神识却敏锐地察觉到,左侧那条看似更狭窄黑暗的岔路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但规律性很强的灵力波动——类似于阵法运转,却又有些不同。
“有东西。”林弈示意苏晚晴停下,凝神感知片刻,“不是天然形成,也不是炎狱的风格……倒像是某种隐匿和警戒的复合禁制。”
他走到左侧岔路口,仔细观察岩壁和地面。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几处几乎与岩石纹理融为一体的细微刻痕,刻痕之间以肉眼难辨的灵力丝线连接,构成一个精巧的、范围约三丈的预警区域。一旦有人踏入,布阵者立刻就会知晓。
“不是炎狱。”林弈判断道,“炎狱的风格更偏向暴力直接的火焰禁制或诅咒陷阱。这种精巧、隐蔽、偏向预警和隐匿的禁制,更像是……”
他脑海中闪过那具影刃门杀手的尸体。
“……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老鼠。”林弈眼神转冷。影刃门的人也发现了这条隐秘矿道,并且在此布下了暗哨!他们的目标,恐怕也是毒火隘口,甚至熔火之心。这些散修组织无利不起早,敢深入此地,必然是得到了某种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的重利消息。
“绕开,还是清除?”苏晚晴低声问。
“清除。”林弈毫不犹豫,“留着他们在后面,如同毒蛇在侧,随时可能咬我们一口。既然撞上了,就顺手清理掉。看这禁制的范围和精细程度,布阵者修为不会太高,且人数应该不多。”
他小心地绕开预警禁制的范围,从侧方岩壁攀援而过,混沌领域包裹全身,如同变色龙般融入环境。苏晚晴也依样画葫芦,她的青岚灵力在隐匿方面虽不如混沌领域神妙,但在林弈的指引下避开禁制节点,倒也无声无息。
越过预警区,深入岔路约五十丈,前方出现了一个稍大的、由矿洞改造而成的临时营地。岩壁上挂着两盏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磷光灯,映照出三四顶简易帐篷和散落的生活物资。营地中央,一个简易的隔绝气息和声音的小型阵法正在运转,阵法内,三名身着灰衣、脸覆面巾的影刃门杀手,正围着一张地图低声争论。
“……毒火隘口的炎狱守军至少增加了一倍,那条‘侧焰道’也被封锁了,硬闯就是找死!”一个声音沙哑的杀手说道。
“哼,怕什么?月蚀之夜将近,毒火隘口的‘毒心瘴’会周期性爆发,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炎狱的人也要退避三舍!”另一个声音尖细的杀手反驳。
“吵什么!”第三名杀手,似乎是头领,声音低沉,“我们接的任务是探查熔火之心外围情况,并尽可能获取‘净火晶’样本,不是去送死!等待毒心瘴爆发,利用‘避瘴符’穿过去,拿了东西就撤!别忘了,‘毒蟒’和‘炎鬼’那两个怪物可能就在下面,惊动了他们,我们谁都别想活!”
净火晶?林弈心中一动。那似乎是焚天宗时代用于稳固封印、净化火毒的珍贵矿物,对火系修士是至宝,对炎狱的污染力量可能也有克制作用。影刃门连这个都知道,情报来源不简单。
“只有三个人,一个筑基中期(头领),两个筑基初期。”林弈迅速判断出对方实力,传音给苏晚晴,“你对付左边那个初期的,我对付另外两个。速战速决,不要给他们传讯的机会。”
苏晚晴握紧剑柄,点了点头。
下一刻,林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浮现,直接出现在三名杀手中央!他没有动用声势浩大的法术,而是简单直接地一拳轰向那名头领的面门!拳锋之上,灰蒙蒙的混沌灵力凝聚,带着一股湮灭万法、镇压一切的恐怖拳意!
那头领反应极快,在林弈出现的瞬间就已警觉,腰间狭长直刀瞬间出鞘半尺,幽蓝刀光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斩向林弈的手腕!刀光冷冽,带着一股撕裂神魂的锋锐之意,显然修炼了某种歹毒的刀诀。
另外两名杀手也同时暴起,沙哑声音那位拔刀斩向林弈肋下,尖细声音那位则手腕一翻,三点乌光悄无声息地射向林弈后心,赫然是淬了剧毒的飞针!
面对三人合击,林弈脸色不变。轰向头领的拳头去势不减,只是拳锋处的混沌灵力骤然旋转,形成一个微小的旋涡。
“铛!”
拳头与半出鞘的刀身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头领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刀身剧颤,虎口迸裂,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更让他骇然的是,刀身上附着的幽蓝刀气,在接触那灰色拳劲的瞬间,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黯淡、消散!
而林弈的另一只手,则如同背后长了眼睛,屈指连弹,三道细微的灰芒后发先至,精准地撞上那三点乌黑毒针。毒针瞬间被灰芒包裹,针身上的灵光和毒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湮灭,化为凡铁跌落尘埃。
此时,苏晚晴的剑也到了。青岚剑诀——风絮!剑光如风中飘絮,轻柔无声,却又无孔不入,瞬间笼罩了左侧那名筑基初期杀手。那杀手仓促挥刀格挡,却觉得对方的剑光绵密粘稠,自己的刀势如同陷入泥潭,有力难施。不过三招,剑光一闪,他脖颈一凉,意识便沉入黑暗。
“老二!”头领目眦欲裂,但林弈的攻势已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拳、掌、指、爪,每一击都蕴含着恐怖的混沌破法之力,逼得他只能将幽蓝刀法施展到极致,拼命抵挡,却仍节节败退,每一次兵刃相交,刀身上的灵光就暗淡一分,反震之力震得他气血翻腾。
另一名杀手见同伴瞬间毙命,首领被完全压制,心中骇然,竟生退意,虚晃一刀,身形向后急掠,同时摸向怀中,似乎要掏出传讯之物。
“留下。”林弈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那杀手逃窜的方向,凌空一指。
一道凝练如丝的灰线一闪而逝。
那杀手身形猛然僵住,额头正中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随即软软倒下,怀中一枚刚刚激活的传讯玉符也光芒黯灭。
头领见状,心知今日绝无幸理,眼中闪过疯狂之色,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刀身之上!幽蓝长刀顿时爆发出刺目的血蓝色光芒,一股狂暴、混乱、带着自毁意味的刀意冲天而起!
“一起死吧!血影破魂斩!”他嘶吼着,人刀合一,化为一道扭曲的血蓝色刀芒,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斩向林弈!
这一刀,已超越他本身境界,足以威胁到假丹修士!
林弈眼神终于凝重了一丝。他不再保留,右手抬起,五指张开,向前虚按。
“镇!”
一个古朴、苍茫、仿佛蕴含天地初开之意的灰色符文,在他掌心前方一闪而现!
符文出现的刹那,整个矿洞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气势汹汹、足以撕裂神魂的血蓝色刀芒,在触及符文的瞬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天堑,骤然停滞!刀芒剧烈颤抖,其上的血光和幽蓝光芒疯狂闪烁,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下一刻,灰色符文微微一震。
“噗!”
血蓝色刀芒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琉璃,寸寸碎裂,化为漫天光点消散。头领的身影从刀芒中跌出,手中长刀寸寸断裂,七窍流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绝望。
“你……究竟是……谁……”他沙哑问道,气息急速萎靡。
林弈没有回答,指尖一点灰芒掠过,终结了他的疑问。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十息时间。三名影刃门筑基杀手,尽数伏诛。
林弈迅速搜检三人尸体,除了找到一些灵石、丹药、毒药和影刃门令牌外,果然在那头领身上找到了一份更为详细的、标注了“毒火隘口周期性毒心瘴爆发时间与薄弱点”、“避瘴符炼制简图”、“净火晶可能富集区域”的密卷,以及几枚成品“避瘴符”。
“毒心瘴……周期性爆发……”林弈看着密卷,对照地图,“下一次大规模爆发,就在六个时辰后,持续时间约两个时辰。毒心瘴笼罩下,神识和视线极大受限,炎狱守军也必须退入特定防护区域。这确实是我们闯关的最佳时机。”
他收起密卷和避瘴符,又从那头领的储物袋中,发现了一枚刻画着扭曲火焰与影刃双重标记的奇特玉简。神识探入,里面是一段简短的信息:“‘货’已确认在‘熔火之心’核心封印外围第三节点,‘交接人’标志为‘逆鳞火纹’。月蚀前一夜,于‘毒火隘口’东南侧‘黑熔岩台地’完成最后确认。影刃之契,不容有失。”
信息虽短,却透露出惊人内容!影刃门潜入此地,竟然还与炎狱内部某股势力(或者某个特定人物)有勾结?所谓的“货”,指的是什么?净火晶?还是别的?交接人“逆鳞火纹”,又是谁?
林弈将这枚玉简郑重收起。局势越来越复杂了。炎狱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影刃门这样的外部势力也牵涉其中,再加上可能存在的其他觊觎者……熔火之心,已然成为风暴之眼。
“清理痕迹,我们走。”林弈挥手打出几道混沌灵火,将三具尸体和营地彻底焚化,不留一丝痕迹。随后,两人迅速离开这个临时营地,继续沿着矿道向主道方向前进。
六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火炼之径的最后一关——毒火隘口附近。
尚未靠近,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硫磺、腐败、腥甜等多种怪味的浓稠“雾气”,便已扑面而来。那雾气呈现暗黄、惨绿、赤红交织的浑浊色彩,即便隔着混沌领域,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剧烈毒性和混乱的火毒灵力。神识探入其中,如同陷入泥沼,延伸不到十丈便模糊不清。
远处,可以看见两座高耸的、如同犬牙交错的暗红色巨岩,相对而立,形成一道天然门户,那便是隘口。隘口两侧岩壁上,隐约可见炎狱修建的哨塔、工事和阵法的光芒。但此刻,那些工事大部分都笼罩在一层厚重的、半透明的暗红色光罩内,显然是在抵御外面越发浓郁的毒心瘴气。
“毒心瘴已经开始增强了。”林弈感受着空气中越发活跃的毒性,“按照情报,一个时辰后,将达到峰值。那时,炎狱的防御光罩会收缩到最小,只保护核心岗哨。我们便从东南侧那片‘黑熔岩台地’摸过去,那里地形复杂,且有情报提到的‘薄弱点’。”
两人悄然向东南方向移动。黑熔岩台地是一片由多次喷发冷却形成的、崎岖不平的熔岩地貌,到处是尖锐的石棱、深邃的孔洞和狭窄的缝隙,毒瘴在此地也格外浓重。
就在他们接近台地边缘,准备寻找那条隐秘的“薄弱点”通道时,林弈忽然心生警兆,一把拉住苏晚晴,闪身藏入一道岩缝!
几乎同时,前方不远处的一片黑熔岩后,钻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皆穿着炎狱制式的暗红皮甲,但甲胄上的纹路更加精致,气息也远比普通战士凝练,赫然都是筑基中期修为。其中一人脸颊上,有着一道清晰的、如同逆鳞般的暗红色火焰纹身!
逆鳞火纹!
林弈眼神一凝。这就是玉简中提到的“交接人”?
只见那两人警惕地四下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其中逆鳞火纹那位,手中还拿着一块不断闪烁微光的传讯符石。
不多时,另一侧的毒瘴中,悄然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灰色身影。那身影如同没有实质的烟雾,在浓瘴中若隐若现,气息飘忽难定,赫然是影刃门的一种高阶隐匿身法。
灰色身影在距离两名炎狱修士三丈外停下,沙哑开口:“货,确认了?”
逆鳞火纹修士点头,同样压低声音:“第三节点外围,‘净火晶髓’三块,已按约定放置。你们的‘影匿斗篷’和后半部‘毒火隘口防御阵图’呢?”
灰色身影抛过去一个储物袋。逆鳞火纹修士接过,检查片刻,点了点头,也将一个小型玉盒扔了过去。
交易完成,双方似乎都松了口气。
“月蚀前夜,此地,最后确认‘门’的开启状态和守卫轮换。”灰色身影补充道。
“明白。小心‘毒蟒’大人的巡查。”逆鳞火纹修士提醒了一句,两人便迅速分开,消失在浓重的毒瘴与崎岖地貌中。
灰色身影也如鬼魅般退去。
岩缝内,林弈和苏晚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炎狱内部果然有叛徒!而且勾结影刃门,图谋的不仅是“净火晶髓”,更是烬墟之门开启时的详细情报!这个“逆鳞火纹”,恐怕地位不低。
“跟上那个影刃门的。”林弈当机立断。与跟踪炎狱叛徒相比,追踪这个孤身前来、修为似乎稍逊(筑基中期)的影刃门信使,风险更小,且可能获得更多关于影刃门计划的信息。
两人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吊在那灰色身影后方。那影刃门信使极为谨慎,在毒瘴中不断变换路线,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最终朝着黑熔岩台地深处一个隐蔽的熔岩洞穴钻去。
林弈没有立刻跟入,而是在洞口附近耐心等待,同时以神识小心探查。洞穴不深,里面似乎另有乾坤,布置了简单的隔绝阵法。
约莫一炷香后,洞穴内传来轻微的灵力波动,似乎是传讯阵法启动。片刻后,波动平息,那灰色身影再次走出,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去——看方向,竟是打算直接穿越正在增强的毒心瘴,离开毒火隘口区域?
林弈略一沉吟,决定先探查洞穴。他让苏晚晴在外警戒,自己则潜入洞中。
洞穴内部果然另有布置,一个简易的传讯法阵刚刚停止运转,阵眼处还有一块消耗了大半灵力的中品灵石。法阵旁的石台上,放着一枚空白玉简和一支刻录用的灵笔。
林弈拿起灵笔,神识浸入,试图读取其残留的信息。灵笔之中,残留着最后刻录的片段影像和文字:
“……‘逆鳞’确认,‘货’已备妥,门卫轮换图已得……‘毒蟒’将于月蚀当日子时前三刻,亲率精锐进入熔火之心核心,‘炎鬼’留守隘口……‘影主’令:按计划,于月蚀子时,趁乱突入第三节点,夺取‘晶髓’与‘封印石’……若有机会……可尝试接触‘门扉’,摄取一缕‘源火’……”
影像模糊,但能看出是刚才交易的部分场景,以及一幅简略的熔火之心外围地图,标注着“第三节点”、“守卫点”、“毒蟒行进路线”等。
封印石?源火?
林弈眼神锐利。影刃门的野心不小!不仅要净火晶髓,还想染指封印核心之物,甚至觊觎那被封印的“灾厄”本源之力(源火)!
他将灵笔和残留信息记下,清理掉自己来过的痕迹,迅速退出洞穴。
“走,先闯过毒火隘口!时间不多了。”林弈对苏晚晴道。毒心瘴的浓度已经接近顶峰,远处隘口处的炎狱防御光罩收缩得只剩下几个核心点。
两人不再迟疑,按照密卷中记载的“薄弱点”路径,以及刚刚获得的“防御阵图”信息,如同两道融入毒瘴的轻烟,向着那传说中焚烧万物、毒绝生灵的险关潜行而去。
浓稠的、色彩斑斓的致命瘴气,如同贪婪的巨兽之口,将他们的身影彻底吞没。
毒火隘口之后,便是葬火深渊的最底层——熔火之心。那里,毒蟒与炎鬼坐镇,上古封印岌岌可危,而决定一切的月蚀之夜,正随着深渊中暗流的涌动,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