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笙歌细细，在冬日里多了一份不一样的喧闹。
四皇女怜舟安乐的满月宴，办得极尽隆重。怜舟沅宁亲自过问了流程与赏赐，内务府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虽非嫡出，但陛下对这位小帝姬的重视，阖宫皆知。
宴设在了宫中最为开阔敞亮的临华殿。
殿内暖如春日，金碧辉煌，宫灯璀璨，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各色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觥筹交错间，一派喜庆祥和。
宫中妃侍、有头脸的宗亲命夫皆在席间。令人玩味的是，对于谌承卿和他所出的小帝姬能得到如此隆恩，宫墙之内，竟并无多少嫉恨之声。
或许是因为阿玖出身微贱却际遇坎坷早已人尽皆知，或许是因为他曾为陛下散尽风华、几度生死，如今能得此圆满，众人或多或少都存了一丝怜惜与慨叹。
怜舟沅宁今日心情颇佳，眉宇间的沉郁之色被这满堂喜庆冲淡了不少。她未着隆重朝服，只一身绛紫色常服，更显亲和。
当乳母抱着裹在明黄色襁褓里的小安乐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
小安乐刚睡醒，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睁着，也不怕生，竟对着怜舟沅宁的方向，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了一个无意识的、甜甜的笑容，嘴角还淌下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善意的轻笑和赞叹。
“瞧瞧我们安乐，这是在跟母皇打招呼呢！”沈复笑着开口，脸上是难得的笑模样。
怜舟沅宁冷硬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她低头，用指腹极轻地拭去女儿唇边的湿痕，眼神是旁人不曾见过的温软与宠溺。
“小没牙的，倒是爱笑。”她低声逗弄着，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嫩乎乎的脸颊，小安乐竟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了一个无意识的、甜度满分的笑容，小手还胡乱地挥舞了一下，抓住了母亲垂落的一缕发丝。
这一幕，让周遭侍立的宫人和妃侍们都忍不住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瞧瞧我们安乐，多招人疼。”
许清风凑在旁边，看得眼热，忍不住也想伸手去逗，被怜舟沅宁一个眼神制止，只得讪讪地缩回手，转而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会发出清脆响声的银铃，在安乐眼前轻轻摇晃，引得小家伙眼珠跟着转动。
明昭今日穿着精致的小宫装，像个小大人般规规矩矩地坐着，看到母皇抱着小妹妹，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小声地问沈复：“父君，妹妹小，昭儿小时候也这么小吗？”
沈复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低声道：“嗯，昭儿小时候也一样。”
云隐逸也抱着刚满月不久、尚在酣睡的三皇女明玥坐在下首，看着陛下对安乐毫不掩饰的宠溺，心中虽有些微酸，却也明白这份恩宠的由来，只是将怀中的女儿抱得更紧了些。
小安乐似乎格外喜欢母亲的气息，抓着那缕发丝便不肯松手，咿咿呀呀地，像是在说着无人能懂的婴语。
怜舟沅宁也不恼，任由女儿抓着，甚至还微微低头，方便她“使坏”，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
这般毫不掩饰的宠溺，落在众人眼中，心思各异，却大多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这孩子，当真是投了陛下的眼缘。
阿玖坐在稍靠后的位置，今日他穿了一身簇新的雨过天青色锦袍，衬得脸色虽仍苍白，却多了几分精神。墨发仔细束起，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
他心下只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再好不过了。
宴至中途，气氛愈加热烈。暖玉将小安乐抱下去喂奶，怜舟沅宁这才得以脱身，与几位宗亲重臣略饮了几杯。
就在这时，慕容珩端着酒杯，步履略显虚浮地走上前来，像是多饮了几杯，脸颊泛着红晕，眼神也带着几分迷离。
他行至怜舟沅宁座前，恭敬敬酒，身子却微微前倾，借着宽大衣袖和敬酒动作的遮掩，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迅速说道：
“姑母……今夜欲借宴席喧闹……从西侧角门离宫……接应已备……”
话音未落，他已直起身，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敬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醺的笑意：“臣侍恭贺陛下喜得明珠，愿四皇女福泽绵长。”
怜舟沅宁执杯的手稳如磐石，面上笑容未变，同样低声快速回应：“知道了。”随即扬声，语气如常，“慕容才子有心了，你身子重，也少饮些酒。”
“是，谢陛下关怀。”慕容珩躬身退下，融入人群，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怜舟沅宁端着酒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她侧首，对侍立身后的絮棠极其轻微地递了一个眼神。
絮棠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席上依旧十分热闹，许清风正拉着叶锦安一起小酌，陈清策则看着明煜与明煊为着一个做工精美的彩球争抢不休，好不热闹。
“益远，朕前朝还有些事儿要处理，这里便交给你。若是听到外头有什么吵嚷，也不用放在心上。”怜舟沅宁转身到沈复身旁，低声叮嘱了两句。
沈复点头应下，不自觉地将怀里的明昭抱得更紧了些。
—西侧角门—
此处远离宴席喧嚣，宫灯稀疏，树影幢幢，显得格外冷清。
一道略显急促的身影，披着厚重的墨色斗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正由一名心腹内侍引着，快步走向那扇不起眼的角门。
正是慕容兰香。
她卸去了白日里的珠翠华服，一张脸在斗篷阴影下显得愈发阴沉紧绷。
怜舟沅宁早已不信任她，她继续被困在宫中已无意义，反而处处受制，必须尽快离开，回到慕容家坐镇，方能应对怜舟沅宁接下来可能的清算。
角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隙，外面隐约可见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等候。
慕容兰香心中一松，脚步加快。
就在她一只脚即将迈出门槛的刹那——
“慕容家主这是要去何处？满月宴尚未结束，不告而别，岂非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