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的话,如同一道无形的敕令,为这场混乱的追随画上了句点。
“随心所欲,后果自负。”
话音落下,他便不再回头,白衣胜雪的身影,融入了前方深沉如墨的夜色。
众人不敢再有丝毫迟疑。
陆景咬着牙,用布条草草包扎了伤口,一瘸一拐地跟上。
谷婉清对着秦渊的背影深深一揖,莲步轻移,姿态依旧优雅,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石头的眼中只有仇恨,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只是死死攥着刀,像一头追寻血腥味的孤狼。
李牧的动作最快,他几乎是迫不及及待地冲了出去,那份贪婪与狂热,让他暂时忘记了道心上的裂痕。
最后是赵灵儿。
她安静地走在所有人之后,与秦渊始终保持着那不远不近的百步距离。
她看着前方那些心思各异的身影,又看了看最前方那道孤高的背影,心中一片空明。
道,在脚下。
她的道,就是追随。
……
一行人沉默地穿行在荒芜的山野间。
越是向北,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是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阴冷、更加恶毒的气息。
那是一种混杂了腐烂、怨毒与绝望的味道,仿佛将一座陈放了千年的古墓敲开,扑面而来的尸气。
周围的草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枯败。
树皮干裂,枝丫扭曲,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机,在月光下张牙舞爪,如同鬼影。
脚下的土地,松软而粘稠,踩上去,竟有一种踩在腐肉上的错觉。
“咕……”
陆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真元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那股阴冷的气息无孔不入,正试图钻进他的四肢百骸。
李牧的脸色最为难看,他本就道心受创,此刻被这股气息一激,神魂深处竟隐隐作痛,眼前不时闪过自己万剑被一指点碎的屈辱画面。
唯有谷婉清,她周身环绕着一层淡淡的百花清气,将大部分的阴毒隔绝在外,但她的眉头也紧紧蹙起。
这种感觉,比面对妖潮时还要压抑,还要令人不安。
终于,秦渊的脚步停下了。
众人抬头看去,前方是一座极其隐蔽的峡谷。
谷口狭窄,被乱石与枯藤遮掩,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而那股令人作呕的怨毒气息,正是从这峡谷深处,如同浓雾般不断弥漫出来。
秦渊站在谷口,没有立刻进入。
他伸出手,那枚温润的“北”字令牌再次浮现。
此刻,令牌上的光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那温热的触感,几乎有些烫手。
它在震颤,在欢鸣,像是一个饥渴了许久的旅人,终于嗅到了水源的气息。
“此非自然之地。”
秦渊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乃人为撕裂之空间。”
他的目光,落在谷口中心处一片看似平平无奇的空地上。
在那里,空间正发生着肉眼难以察觉的扭曲,像夏日被烈火炙烤的空气。
李牧等人闻言,神识立刻扫了过去,脸色瞬间剧变。
在他们的感知中,那片空地之下,隐藏着一个狂暴无比的能量漩涡,无数凄厉的嘶吼与恶毒的诅咒在其中翻涌,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
这,竟是一个不稳定的空间裂缝!
一个被罪业与怨念填满的恐怖秘境!
就在众人惊骇戒备,纷纷运转功法护住心神之时,秦渊已经迈开了脚步。
他走向那片扭曲的空间。
一步。
两步。
当他的脚尖,即将触碰到那无形的裂缝边缘时。
异变陡生!
那原本狂暴翻涌,足以将元婴修士神魂都瞬间撕碎的怨念洪流,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罪业气息……
在秦渊靠近的刹那,竟如同温顺的潮水遇到了万古不化的礁石,又像是卑微的臣子见到了至高无上的君王。
它们没有攻击。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触碰。
它们,在退避。
以秦渊的落足点为中心,那片混沌的黑暗,那无数嘶嚎的怨魂,那翻江倒海的罪业之力,竟主动向两侧分开,生生让出了一条通路!
一条绝对寂静、绝对安全的通路。
通路的两侧,是群魔乱舞的地狱。
通路之上,是纤尘不染的坦途。
秦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就这么闲庭信步般,踏入了那片黑暗之中,身影被无尽的怨念与罪业所吞没。
这一幕,让身后所有人的呼吸,都在瞬间停滞了。
陆景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谷婉清扶着山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除了震撼,更有一种对“道”的迷惘与颠覆。
这……就是他所说的“容纳万物”吗?
不,这不是容纳。
这是君临!是主宰!
“皇道碎片……一定是皇道碎片!”
李牧的眼中,贪婪的火焰压倒了恐惧,他呼吸急促,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冲进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身后众人低喝一声:“跟上!不能让他一个人独吞机缘!”
说罢,他第一个鼓足勇气,一脚踏入了裂缝。
嗡!
几乎是在他踏入的瞬间,一股恐怖绝伦的精神冲击,便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噗!”
李牧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那些在秦渊面前温顺如绵羊的怨念与罪业,在此刻露出了它们最狰狞的獠牙。
它们疯狂地撕扯着他的护体真元,侵蚀着他的道心,无数恶毒的幻象在他脑海中炸开。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急忙祭出本命飞剑,万千剑光护住周身,这才勉强抵挡住第一波冲击,却也只能在入口处寸步难行。
陆景和谷婉清紧随其后,同样遭到了迎头痛击。
两人不得不结成阵势,步履维艰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中跋涉。
唯有赵灵儿。
当她踏入裂缝时,那股冲击同样涌来。
但她没有像李牧那样去硬抗,而是想起了秦渊的背影,想起了自己为那对母子掘坟时的心安。
她闭上眼,放空心神,体内的那股安宁气息不自觉地流转开来。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狂暴的怨念在触碰到这股气息时,竟微微一滞,虽然依旧充满恶意,但那种毁灭性的冲击,却诡异地减弱了三成。
她睁开眼,看向前方。
视线的尽头,那道白衣身影,依旧在黑暗与混沌中从容前行,仿佛行走在自家后院。
而在那条由怨念主动让开的道路深处,一座巨大而残破的古老祭坛,轮廓若隐若现。
祭坛之上,刻满了狰狞的血色符文,一股比周围所有怨念加起来还要邪恶、还要古老的气息,正从祭坛的中心,缓缓散发出来。
赵灵儿的心神,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她终于,隐约明白了。
秦渊走的,根本不是他们脚下的路。
他行走在……规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