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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嗔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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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奶奶说后山的古树不能碰,那是山灵的眼睛。

我不信,为了给心上人治病,我砍下树枝做药引。

当晚,山里传来呜咽,我的皮肤开始长出树纹。

为了活命,我不得不按古老传说,把心上人献祭给山灵。

可当我将她推下悬崖时,她却对我笑了:“你以为,是谁让你得病的?”

正文

我们镇子后头那座山,是有名字的,老人们叫它“嗔目山”。这名字听着就瘆人,像是山里藏着什么睁圆了眼睛、时刻盯着山外动静的活物。山是墨绿色的,一年四季都那样沉郁,尤其是山脊最高处,总缠着几缕灰白雾气,风吹不散,看着像谁吐出来的、一口淤积了百年的怨气。镇上的规矩多,大半都跟这山有关。太阳一擦着西边山头,家家户户就开始掩门闭户,再胆大的后生,也不敢往山脚那边溜达。更不许提什么伐木砍柴,山是山灵的,一草一木都动不得。

可我不一样。我叫阿川,是镇上张木匠的孙子,读过几年新式的学堂,认得字,也偷偷翻过几本讲破除迷信的书。我总觉得,那些古旧得发霉的规矩,是捆在人身上的枯藤,勒得我们这小镇喘不过气,也勒得我心头那股劲儿无处可使。我的心上人,是镇上赵郎中的女儿,叫小芷。小芷生得白,是那种常年不见日头、透着点青瓷光泽的白,身子也弱,三天两头汤药不断。最近这半年,她那咳嗽更是厉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上那点活气都快被咳散了。赵郎中捻断了几根胡子,翻烂了医书,最后只是摇头,眼神里透出我们谁都看得懂的绝望。只有我知道,他在一本残破的牛皮卷里,用朱砂笔颤巍巍圈出了一行小字,旁边还画了幅简陋的图——那图的形状,分明就是后山那棵谁也不敢靠近的“老眼”古树的一段枝桠。

那树长在后山最深的山坳里,不知几百岁了,主干粗得五六个人也合抱不来,树皮皲裂成一片片黑褐色的鳞甲,摸上去像冰冷的铁。最奇的是树干正中,天然长成一个巨大的树瘤,那纹路层层叠叠,中间凹陷,真像一只半开半阖、冷漠俯视着众生的巨眼。奶奶还在时,每次提到这树,浑浊的眼睛里都会漫上一种近乎恐惧的虔诚,干瘪的嘴唇哆嗦着:“那是山灵老爷的眼睛啊,娃子……看顾着山里山外,也盯着咱们的魂儿呢。碰不得,万万碰不得……”

我站在小芷家窗外,听着里面压抑的、破碎的咳嗽声,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我的肉。赵郎中圈出的那行字鬼火一样在我脑子里烧:“嗔目之木,心脉所系,取其东向初阳之枝,或可续绝脉,镇阴邪。”去他的山灵!去他的规矩!如果真有山灵,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小芷这样好的姑娘受这种折磨?一股混着焦躁、心疼和年轻人特有叛逆的火,猛地窜上我的天灵盖。

我没告诉任何人,连小芷也没说。在一个月亮被厚云吞得一点不剩的后半夜,我揣上爷爷留下的、磨得雪亮的短柄斧,悄悄摸出了镇子。山脚下的夜风格外凉,吹在脸上像冰冷的巴掌,草丛里不知什么虫豸在叫,一声长一声短,凄凄切切。越是往山里走,那股子寂静就越沉,沉得压耳朵。仿佛连风穿过林子的声音,都被那无边的黑暗吸走了,只剩下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我不去看两旁那些在夜色里张牙舞爪的怪树影,只凭着记忆里那模糊的方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趟。

找到那棵“老眼”古树时,天边已经透出了一点蟹壳青。它比白日里看着更加巍峨,也更加阴森,静静地矗立在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里,那只巨大的“眼睛”在微光中泛着幽暗的光泽,真的像在凝视着我。我手心全是汗,握着的斧柄又冷又滑。我不敢看那只“眼睛”,咬牙绕到树干的东面,那里果然有一根相对细些的枝桠,指向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际。就是它了。我举起斧子,用尽全身力气砍下去。

“咚!”

斧刃深深嵌入木头,发出的声响闷得出奇,不像砍在树上,倒像砍在什么实心的、巨大的皮革上。与此同时,我清晰地听见,山林的深处,似乎极遥远,又似乎极近,传来一声低沉的呜咽。那声音无法形容,非人非兽,像是地底岩石痛苦的摩擦,又像是飓风被强行塞进了狭窄的裂缝,猛地灌进我的耳朵,震得我头皮发麻,脊梁骨窜上一股冰线。

我吓得差点扔了斧子,可一回头,除了越来越亮的晨光和摇曳的树影,什么也没有。是幻觉,一定是太紧张了。我强行定住神,一下,两下,三下……拼命地砍。那木头异常坚硬,斧子崩出了缺口,虎口震裂,渗出的血把斧柄染得滑腻。终于,随着一声不那么干脆的断裂声,那截一尺来长、形状奇特的枝桠落了下来,断口处渗出浓稠的、近乎黑色的树液,散发出一种浓郁的、像是陈年药材混合了铁锈的古怪气味。

我如获至宝,用早就准备好的油布紧紧裹了,顾不上擦汗,踉踉跄跄往回跑。逃离那棵古树,逃离那片山坳时,我总觉得后背发凉,好像那只巨大的树眼,一直粘在我背上,冰冷的目光如影随形。

我把树枝交给了赵郎中。他看见那东西,手抖得比小芷咳嗽时还厉害,脸色瞬间惨白,看看树枝,又看看我,嘴唇翕动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回天的悲凉,和一种让我心悸的、近乎预言的绝望。他用那树枝,加上无数名贵药材,熬成了一碗浓黑如墨、气味刺鼻的汤药。

小芷喝了。喝下去之后,她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吐出一口带着黑丝的浓痰,随后,奇迹般地,那折磨了她半年的咳嗽,竟然真的渐渐平息了下去。脸上也慢慢恢复了一点活气,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层笼罩着的死灰,似乎褪去了些。赵家上下喜极而泣,镇上的人听说后,惊叹不已,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有敬佩,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我和小芷,也终于能像镇子上其他年轻人那样,在黄昏后,光明正大地走在河堤上了。那几天,是我人生中最明亮的日子,仿佛所有的阴影都被驱散,未来触手可及。

直到那个晚上。

那是砍树枝后的第七天。夜里,我又听到了那种呜咽。这一次,它不在遥远的山里,就在我的窗外,贴着墙根,像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又像无数含混的哭泣揉捏在一起,细细的,绵绵的,钻进你的脑子,让你浑身发冷。我猛地坐起,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里,什么都没有。可当我抬手想擦擦额头的冷汗时,借着灯光,我惊恐地看见,我的右手手背上,出现了一片浅浅的、青褐色的纹路。那纹路很细,弯弯曲曲,像刚刚萌发的叶脉,又像某种无法解读的古老咒文。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或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可无论我怎么搓洗,那纹路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像活物一样,沿着我的手臂,缓慢而固执地向上蔓延。皮肤开始变得干燥、紧绷,微微发痒,摸上去有一种奇异的、类似老树皮的粗糙感。更可怕的是,我对阳光产生了莫名的抗拒,白天总觉得精神萎靡,昏昏欲睡,而一到夜晚,尤其是山风呼啸的时候,我却异常清醒,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山里每一丝不寻常的声响,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注视”。

赵郎中也发现了我的异常。他抓过我的手臂,盯着那已经蔓延到小臂的树纹,手指冰凉,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是……是嗔怪……”他瘫坐在椅子里,声音干涩得像两片枯叶在摩擦,“你动了山灵的眼睛,它……它嗔怪你了……这东西,无药可医。树纹爬满全身之时,就是……就是你血肉成木,魂魄永锢山中之日。”

我的世界瞬间崩塌。刚刚抓到的幸福,原来只是死神恶意递过来的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我跪在赵郎中面前,涕泪横流,求他救我。小芷也在一旁哭成了泪人,抓着我那爬满树纹的手,她的手那么凉,那么软,却丝毫不能缓解我皮肤下那诡异的蠕动和心底漫无边际的寒冷。

赵郎中沉默了很久,久到油灯都结出了大大的灯花,噼啪爆响了一下。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古老相传……山灵之嗔,需以……纯净之灵祭之,或可平息其怒,转移其怨……”

“纯净之灵?”我猛地抬头,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赵郎中避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嗔目山,一字一句,如同被判了死刑:“生于山阴,长于镇中,未染尘浊,心性纯良……且需……自愿。”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心里。生于山阴,长于镇中,未染尘浊,心性纯良……这说的,不就是小芷吗?镇上谁不知道,小芷自小体弱,几乎足不出户,心思纯净得像后山泉水?

“不!不可能!”我跳起来,嘶吼着,“绝不可能!我用命换来的她,怎么能再把她……”

小芷却异常平静。她止住了哭泣,用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又看看父亲,轻轻地说:“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我的命,真的能换阿川的命……”

“不行!”我粗暴地打断她,胸腔里充斥着绝望的怒火和一种毁天灭地的恐惧。我冲出门,漫无目的地狂奔,直到筋疲力尽,瘫倒在冰凉的河滩上。夜空没有星星,浓云低压,像一块巨大的、正在慢慢合拢的棺盖。山里的呜咽声似乎更近了,缠绕在风里,无处不在。我手臂上的树纹,在黑暗中仿佛自己散发着微光,痒得钻心,那蔓延的速度,似乎加快了。

此后的日子,成了最煎熬的酷刑。树纹一天天扩张,从手臂到肩膀,爬上脖颈,向胸口和后背侵蚀。我的关节开始僵硬,动作迟缓,有时候对着水缸,看着里面那张日益灰败、隐隐透出木质纹理的脸,我都快认不出自己。小芷的眼神里,那种平静的哀伤越来越浓,她不再提祭献的事,只是更细心地照料我,那温柔背后决绝的意味,却让我更加恐惧。

终于,在一个暴雨将至的黄昏,赵郎中找到了我。他像是老了二十岁,背佝偻着,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月圆之夜,子时三刻,山巅‘断思崖’。这是……仪式要用的东西。”他声音嘶哑,眼睛看着地面,“山灵……只收自愿之祭。若有一丝勉强,前功尽弃,你……你们……都将万劫不复。”

布包里是一把古朴的、镶嵌着暗绿色石头的匕首,一块画满扭曲符咒的黑布,还有一截冰冷的、苍白如骨的绳索。我抱着这些东西,浑身抖得站不住。自愿……小芷怎么会自愿?是我害了她,现在还要用她的命,来换我的命?可我皮肤下那木质化的僵硬感是如此真实,死亡的阴影扼住我的喉咙,求生的本能像毒草一样疯长。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尖叫:去吧!是她自愿的!难道你要一起死吗?你不想活吗?

我想活。我卑鄙而绝望地发现,我想活。

月圆之夜来得很快。那晚的月亮大得邪乎,黄澄澄的,像一只巨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球,冷冷地悬在嗔目山的山顶,把山林照得一片惨白,黑影幢幢。山风格外猛烈,吹得人站立不稳,卷起满地枯叶碎石,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满山的精魂都在哭泣咆哮。

我带着布包里的东西,和小芷一起上山。她走得很安静,甚至换上了一身素白的新衣,在月光下,白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她一路都握着我的手,我的手已经粗糙得像老树根,而她的手,依然柔软冰凉。我们没有说话,说什么都是多余,都是残忍。只有山风在我们之间呼啸,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

断思崖是山脊一侧突兀探出的巨大岩石,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罡风从崖底倒卷上来,发出鬼哭般的厉啸。崖边一块平坦的石台上,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图案,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这就是祭坛。

子时三刻到了。月亮正好移动到悬崖的正上方,惨白的光柱笔直地照在石台中心。狂风奇异地停滞了一瞬。时间到了。

我转过身,面对着小芷。月光下,她的脸美丽得近乎虚幻,眼神清澈见底,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让我灵魂战栗的温柔。

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沙砾。机械地,我展开那块黑布,披在小芷身上。符咒在她苍白的脸颊旁晃动。我拿起那截骨白色的绳索,缠绕在她的手腕上,绳索自动收紧,勒进她细嫩的皮肤。最后,我拔出了那把匕首。暗绿色的石头在月光下流动着妖异的光泽,匕首的锋刃,冷得像亘古不化的寒冰。

我的手臂僵硬得不听使唤,树纹已经爬满了我的半边脖子,思维似乎也被那木质化的进程侵蚀得迟钝、冰冷。我只有一个念头:完成它。活下去。

我拉着她,一步步走向悬崖的边缘。罡风重新怒吼起来,吹得我们衣衫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人卷下去。崖下的黑暗浓稠如墨,仿佛一张巨口,等待着吞噬。

站在崖边最险处,我最后一次看向小芷。她微微仰起脸,月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风把她额前的发丝吹起。

然后,她对我笑了。

那不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凄然诀别,也不是看破一切的解脱。那笑容很轻,很淡,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了然,和一抹极深、极复杂的嘲弄。

她的嘴唇,在狂风与深渊的咆哮声中,轻轻开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一切嘈杂,钻进我的耳朵,像一把烧红的铁钎,猛地捅穿了我的天灵盖,将我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知,瞬间冻结成冰:

“阿川。”

“你以为……”

“是谁让你‘得病’的?”

嗡——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有她那句话,在我冻结的脑髓里反复撞击、回荡,每一次撞击,都粉碎掉一层我所以为的“真实”。

我以为……是谁让你得病的?

得病?什么病?树纹?山灵的嗔怪?

匕首从我彻底僵硬、五指如钩般蜷曲的手中滑脱,坠入脚下无边的黑暗,连一丝回响都没有传来。我披着那身迅速变得冰冷、沉重的树皮般的皮肤,站在悬崖边,望着她依旧挂着那抹奇异笑容的脸,望着她身后那轮巨大的、惨白的、仿佛一只漠然巨眼的月亮。

风更急了。

风在耳边凝固成冰。

那句话——轻飘飘的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钉子,楔进我瞬间冻结的脑髓里,凿穿了所有赖以思考的根基。

“你以为……是谁让你得病得?”

病?什么病?这爬满手臂、脖颈,正向心口侵蚀的,冰冷、坚硬、带着木质纹理的皮肤?这夜里听到的、贴着骨髓响起的山灵呜咽?这日益僵硬、快要感觉不到血肉温度的四肢?

……是她?

不,是她 让 我得的?

我握过她冰凉的手,她为我擦过额头的虚汗,她用那双依旧清澈、盛满担忧的眼睛望着我日渐“枯萎”。在我被恐惧和求生欲折磨得日夜难安时,是她,用那种近乎献祭的平静,说愿意用她的命换我的命。

匕首掉下去了。没有声音。崖下的黑暗太浓,吞噬了一切回响。我甚至没听到它撞击岩石的脆响,仿佛那下面是无尽的虚空。

我的手还维持着推拒或扶持的姿势,僵在半空。指尖粗糙的树纹在惨白的月光下,脉络清晰,像刻上去的符咒。我的身体,正不可逆转地变成另一种东西。而她,小芷,被那绘满扭曲符号的黑布裹着,手腕缠着骨白的绳索,站在悬崖最边缘,只需我残留的那一点点力气,或者一阵稍大点的山风,就会像一片羽毛般坠下去。

可她没动。她甚至往前挪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步,素白的鞋尖几乎悬空。山风狂野,撕扯着她的衣摆和黑布,却撼不动她纤细的身形分毫。她脸上那抹笑加深了,不是狰狞,不是得意,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无尽悲悯的残酷。月光照进她眼里,那里面没有倒映月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和我的——我那正在木质化的、写满惊骇与空洞的倒影。

“阿川,”她又开口了,声音依旧很轻,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风声呜咽,直接响在我脑子里,“奶奶说的没错,后山的树,是山灵的眼睛。”

她微微偏头,目光似乎越过了我,投向我身后沉沦在夜色中的庞大山体。

“但眼睛,不只是用来看的。”

我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旧风箱在拉扯,却挤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皮肤下的蠕动感加剧了,从麻木的痒变成细微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须正试图从内部扎破出来。我的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发暗,像蒙上了一层老树皮的内部纹理。

“它也在‘感觉’,”小芷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与己无关的故事,“感觉疼痛,感觉失去,感觉……被背叛的‘嗔怒’。”她顿了顿,目光落回我脸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冰冷地刮擦着我正在变硬的皮肤,“你砍下的,不是普通的树枝。那是它感知最敏锐的一缕‘须’,连着山的‘心脉’。你把它扯断了。”

“所以……它怪我……”我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木屑摩擦的质感,“它让我……变成这样……”

“它是在‘标记’你。”小芷纠正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嗔目山的灵,古老而简单。动了它的,就要成为它的。树纹爬满,血肉成木,魂魄归山……这是它处理‘入侵者’的方式。赵郎中说的,没错。”

“那你……”我瞪大眼睛,眼球转动都感到艰涩,“你说……是你让我……”

“是我让你,去砍那树枝的。”她平静地接了下去。

时间真的静止了。连风都似乎屏住了呼吸。

“你的病,你的树纹,你夜夜听到的呜咽,你感觉到的注视……都是真的。是山灵的‘嗔怪’。”她慢慢抬起被绳索缠住的手,那骨白的绳索不知何时松脱了一些,虚虚地挂在她腕间,“但你知道,为什么赵郎中的医书上,偏偏记载了那以嗔目木为药引的古方?为什么那本残破的牛皮卷,会‘恰好’翻到那一页?为什么你‘恰好’看到了那个圈注?”

我如遭雷击。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那些曾以为是绝望中天赐的线索,此刻全都带着淬毒的寒意翻涌上来。赵郎中颤抖的手,他眼中深重的悲凉和欲言又止……那不是对小芷病情的绝望,那是……对我的?

“那方子……是你……”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需要那截‘初阳之枝’。”小芷承认得干脆利落,“不是我需要,是‘山’需要。那截树枝离开本体太久了,需要新鲜的、强烈的‘生机’和‘执念’去重新激活它,才能接回‘心脉’。年轻人的莽撞,炽热的爱意,不惜触犯禁忌的决心……还有,事后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悔恨。这些都是最好的‘药引’,比任何朱砂符咒都有用。”

她看着我,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类似情绪的东西,却冰冷得让我血液冻结。

“你,阿川,从你对我产生情意,从你为我焦虑不甘,从你心底生出对这座山、对这些规矩的叛逆开始,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你的‘念’,很干净,也很……有力。”

“所以我的病……”

“你的‘病’,是仪式的一部分。树纹是标记,也是通道。山灵的‘嗔怒’通过它灌注给你,让你痛苦,让你恐惧,让你最终心甘情愿——或者说,走投无路地——来到这里,完成最后一步:献祭。”

她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彻骨。

“献祭的目的,从来不是平息山灵的愤怒。而是利用献祭的‘自愿’与‘牺牲’所产生的最纯粹的灵魂波动,作为桥梁,将你身上汇聚的‘嗔怒’之力,连同那截被你‘滋养’过的树枝,一举反哺回山灵受损的‘心脉’。而我……”

她轻轻扯掉了身上的黑布,那绘满符咒的布帛像一片没有重量的阴影,飘落悬崖。她腕间的骨白绳索也自动脱落,掉在脚边。

“……我是这座山,孕育的‘灵媒’。或者说,是山灵为了修补自身,在人间选择的‘容器’与‘执行者’。赵郎中知道,所以他配合我。奶奶或许也隐约感觉到一些,所以她那么害怕,反复告诫你。”

她朝我走近一步。我僵硬的身体无法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靠近。她身上传来一种混合着草药、陈年树木和冰冷山石的气息,那是我曾经觉得安心,此刻只感到恐惧的味道。

“现在,你明白了?”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我脖颈上那最新蔓延开的、还带着微微刺痛感的树纹。她的指尖冰凉,触碰的瞬间,那片皮肤下的蠕动骤然加剧,仿佛在欢欣呼应。

“你砍了树,树标记了你。你因标记而恐惧,因恐惧而寻求献祭。献祭的仪式,将借由我这个‘媒介’,完成对山灵最后的修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近乎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而你,阿川,你会成为这座山的一部分。你的血肉,会滋养那片被你砍伤的树林;你的魂魄,会融入山风的呜咽;你的意识,会慢慢消散,最终成为嗔目山庞大感知里,一丝微不足道的、带着痛苦悔恨的记忆回响。这就是……动了山灵眼睛的代价。也是我引导你,走向的必然结局。”

月光似乎更亮了,亮得刺眼。我低头,看到自己手上的树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已经爬满了手背,向指尖侵蚀。指尖传来麻木的感觉,渐渐失去知觉。我的脚,仿佛已经扎根在这冰冷的岩石里。

小芷——不,她不是小芷,她是山灵的代言人——就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最后的人性在木质化的躯壳里挣扎、熄灭。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这句话。知道了真相,比蒙在鼓里被推下去,残酷千万倍。

“因为,”她眼中那点冰冷的微光闪烁了一下,“完整的‘嗔怒’,需要‘知晓’后的绝望来淬炼。你此刻的感受,是仪式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味药。”

她说完,向后退去,重新站回悬崖边缘。山风呼啸,卷起她的长发和素白衣袂,她像一朵随时会飘散在月下的山茶花。

“时辰到了,阿川。”

她不再看我,而是仰起头,面对着那轮巨大的、黄澄澄的月亮,张开双臂,口中开始吟唱一种极其古老、音节拗口、非人非兽的歌谣。那声音起初低沉,渐渐高昂,与山中呼啸的风声、隐约的呜咽声应和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宏大的共鸣。

我身上的树纹爆发出灼热——不,是冰冷的刺痛,瞬间席卷全身。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在硬化、变形,皮肤彻底失去弹性,与下面的血肉紧密地融合、异化。视线急速暗淡,听觉却异常敏锐,那吟唱声、风声、呜咽声,还有……山下遥远镇子里传来的、模糊的更漏声,交织成网,将我牢牢缚住。

我的思维像陷入黏稠的松脂,越来越慢,越来越沉。小芷的身影在模糊的视野里晃动,与月光、山影融为一体。

最后一点属于“我”的意识,像风中残烛,摇曳着,映出几个破碎的画面:奶奶恐惧的眼,斧子砍入黑硬木头的闷响,小芷喝下药后苍白的笑,黄昏河堤上她冰凉的手……还有此刻,悬崖边,她吟唱时,那冰冷侧脸上,一闪而逝的、极淡极淡的,像是疲惫,又像是某种更深重东西的神情。

然后,黑暗彻底降临。

不是坠落的失重,而是融入的沉重。我仿佛在不断下沉,又仿佛在不断扩散。我能“感觉”到冰冷的岩石,深扎的树根,穿行其间的暗流,掠过山脊的夜风……无数纷杂的、原始的、不属于人类的感知涌入“我”正在消散的意识。

呜咽声无处不在。那不再是山外的声响,它就是这座山本身的“声音”,是它的脉搏,它的呼吸,它的……嗔怒与叹息。

在这庞杂的、逐渐吞没一切的感知洪流尽头,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而熟悉的波动,带着药草的清苦,和一丝……难以解读的、亘古的孤寂。

那是……“小芷”?

还是……“山灵”?

抑或,本就是一体?

意识彻底涣散,沉入无边无际的、木石般的寂静与呜咽之中。

……

断思崖上,风声依旧。月光冷冷照着空无一人的崖边石台。只有一截苍白的、失去光泽的绳索,和一块绘着暗淡符咒的黑布,散落在岩石上,很快被夜露打湿。

崖下的深渊,黑沉沉,静悄悄。

远处,嗔目山墨绿色的轮廓在月色中显得更加沉郁。山风穿过密林,发出的声音,似乎比往常更低沉、更绵长了一些,仔细听,那呜呜的声响里,仿佛夹杂了一丝新的、极其微弱的、如同僵硬树枝摩擦的叹息。

镇子里,赵郎中家的灯,亮了一整夜,天明时分,才悄无声息地熄灭。

从此,后山古树是山灵眼睛的传说,在镇子里流传得更广,也更森严。再也没有人敢靠近那片山坳。只是偶尔有最老的猎人会说,月圆之夜,似乎能听到山里呜咽的风声中,多了一点别的什么,像是一个人,在极其遥远的地方,用尽余生,发出的一声含糊的、被泥土和树根窒住的……嗔怪。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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