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我是一名游方郎中,偶然来到一个被怪异疾病侵袭的村庄。这里的村民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窃喜症”——他们会在深夜无故发笑,身体日渐虚弱。我尝试了各种方法却束手无策,直到发现了一本古医书,揭示这并非普通疾病,而是一种能够转移的“病气”。为解救村民,我冒险将病气引入自己体内,却意外发现这病气背后隐藏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它并非自然产生,而是由一位隐居山林的诡异方士故意制造。当我以为自己找到解除病痛的方法时,却不知已陷入一个更为可怕、关乎整个地区命运的圈套之中……
正文
那甜腻如熟透水果即将腐烂的气息,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那是病气独有的味道,浓重得几乎能用舌头尝出来,悬在王家村潮湿的空气里,像一层看不见的霉。我初到村口便皱紧了眉头,我行医半生,走过无数瘟病横行的村落,却从未遇见过如此浓烈、如此诡异的病气。
村口老槐树下,两个面黄肌瘦的孩童蹲在地上玩石子,他们不时停下动作,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几声干涩的“咯咯”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童真喜悦,只有令人脊背发凉的空洞。看到我走近,他们抬起浑浊的眼睛,嘴角咧开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
“郎中…又来了一个郎中…”其中一个孩子边笑边说,声音像是从破旧风箱里挤出来的。
我心头一沉。看来在我之前,已有同行折在此地。
里正王老伯接待了我,他算是村里少数还能正常交谈的人,但眼下的乌青和微微抽搐的嘴角,显见他也病得不轻。他把我引进一间勉强还算整洁的土屋,烛火摇曳中,他向我讲述了这怪病的来龙去脉。
“约莫三个月前开始的,”王老伯的声音沙哑,“起初只是张三家的婆娘夜里偶尔发笑,大家只当是梦魇。可没过几天,她白天也开始笑,那笑…渗人啊,郎中,眼睛里全是恐惧,嘴角却咧到耳根子。然后就像瘟疫一样,一户,两户,大半个村子都染上了这‘窃喜症’。”
“窃喜症?”我挑眉。
“我们自个儿取的名,”王老伯苦笑着,“得了这病的人,控制不住地笑,起初一天一两次,后来越发频繁,身子也跟着垮下去,吃不下睡不着,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一点点把他们的精气神吸走,那笑声就是吸管的洞口。”
他顿了顿,烛光在他疲惫的脸上跳动:“之前请过三位郎中,一个说自己才疏学浅,匆匆走了;一个开了安神定志的药方,屁用没有;第三个…唉,第三个自己也染上了怪笑,疯了似的跑出村去,再没回来。”
夜色渐深,村庄并未完全沉寂。从四面八方,隐约传来阵阵压抑的笑声,有时是短暂的“嘿嘿”两声,有时是一连串无法遏制的“咯咯咯”,它们穿透薄薄的窗纸和土墙,钻进我的耳朵。在这本该寂静的深夜,这些无喜无悲的笑声交织成一张诡异的网,笼罩着这个垂死的村落。我点燃一根自制的药香,那是由艾叶、苍术、柏香混合而成,能避寻常秽气,然而此刻,那甜腻的病气似乎只是稍稍退避,并未散去。
我躺在坚硬的板床上,毫无睡意。行医者的直觉告诉我,这绝非寻常病症。外感六淫?内伤七情?抑或是…某种不属于医书范畴的“不干净”的东西?那笑声如同冰冷的爬虫,沿着我的脊椎缓缓上行。我知道,我踏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凶险的泥潭。
接下来的三天,我挨家挨户诊察病人。
情形比里正描述的更为骇人。患者无一例外面色萎黄,眼窝深陷,双目无神,但他们的嘴角却总在不自觉地向上牵扯,形成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脸。最令人心惊的是,当他们那无法控制的笑声爆发时,我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眼中的痛苦与恐惧——他们的神智是清醒的,清醒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违背意志发笑,清醒地感受着生命力在笑声中一点点流逝。
我试遍了各种方法。针灸,选取百会、神门、膻中诸穴,意图安神定志;银针落下,病人只是笑得更大声,那笑声仿佛在嘲讽我的徒劳。药石,我开出归脾汤、朱砂安神丸,甚至动用了珍贵的牛黄、麝香,可煎出的药汁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也无。有一个重症的妇人,姓李,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我给她施针时,她一边咯咯笑着,一边用枯瘦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浑浊的眼泪从她笑弯的眼角滑落。
“救…救我…郎中…我不想笑…我不想死啊…”她断断续续地哀求,笑声却未曾停歇。
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与愤怒。我行医济世数十载,自认精通医理药性,此刻却像个懵懂的孩童,面对一种完全未知的敌人,连它的皮毛都摸不到。
转机出现在第四天。我在村里废弃的土地庙角落,发现了一个半旧的藤箱,里面散落着一些医书和手稿,看来是属于之前那位疯跑掉的郎中的。大多书籍都被虫蛀鼠咬,残缺不堪。我本不抱希望,却在一本无名的残破手抄本中,发现了几页关于“病气”的论述。
那并非正统医书,笔迹潦草,更像是某个江湖异人的笔记。上面写道:“夫病气者,非独风寒暑湿燥火,亦有情志之秽,怨恨之毒,或外邪久羁所化。其形无质,其色灰败,其味甜腐。常人感之则病,病者染之则重…然天地有阴阳,万物有生克,病气亦可导引、转移…”
“导引?转移?”我心头剧震,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若这窃喜症真是由某种具象的“病气”引起,寻常药石自然无效,但若能将其引出患者体外…
笔记的后半部分缺失了,导引转移的具体方法无从得知。但仅仅是这个想法,已让我看到了一线生机。我回想起诊病时,总能感觉到病人周身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灰败气息,尤其是在他们发笑时,那气息便愈发浓重甜腻。莫非,那就是“病气”的显化?
那天夜里,我对着摇曳的油灯,枯坐了整整一夜。将病气引入自身体内,无疑是极其凶险的举动,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前一位郎中的下场,或许就是我的前车之鉴。可若放任不管,这一村老少,迟早会在那诡异的笑声中耗干最后一滴精血。
鸡鸣破晓时,我做出了决定。医者父母心,见死不救,与我秉持的道义相悖。我至少要试一试。
我选择了里正王老伯作为第一个尝试的对象。他病情尚属中期,神智也最为清醒。我向他坦陈了我的发现与计划,老人听完,沉默了许久,昏花的老眼里泛起泪光。
“郎中,这…这太险了…”他声音哽咽。
“总得有人去蹚这条河。”我平静地说,“王伯,您若信我,便配合我一次。”
没有现成的方法,我只能凭借对医理和那几页残卷的理解自行摸索。我让王老伯静坐于榻上,双目微闭,尽量平心静气。我则坐于他对面,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点在他眉心印堂穴——此乃元神所居之地。我闭上眼,努力排除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于指尖,想象自身气血如温和的暖流,缓缓透入他的穴位。
起初,什么感觉也没有。屋内静得能听到烛芯爆开的噼啪声。王老伯的呼吸渐渐平稳,并未发笑。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以为此法无效时,指尖忽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凉触感,如同触及了一块微小的寒冰。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甜腥气的阴寒气流,顺着我的指尖,钻入了我的手臂!
我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王老伯也同时睁开了眼睛,他脸上那惯有的、微微抽搐的诡异笑容,竟然消失了!虽然依旧憔悴,但他的表情是自然的,带着惊愕与不敢置信。
“笑…笑了…”他喃喃道。
“什么笑了?”我追问。
“是您,郎中,”王老伯指着我,声音颤抖,“您刚才…嘴角咧开,笑了一下!”
我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嘴角。我分明没有任何想笑的感觉!可就在此时,一股毫无来由的、轻飘飘的喜悦感,如同水底的泡沫,突兀地从我心底冒了出来。我想压制,却发现那感觉根本不受控制,它自顾自地膨胀,推动着我的面部肌肉,迫使我的嘴角向上弯起。
“嘿…嘿嘿…”几声短促的笑声从我喉咙里钻了出来。
笑声出口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击了我,眼前阵阵发黑,四肢百骸传来一种被抽走力气般的虚弱感。而我却能清晰地“看到”——或者说“感觉到”——一股灰蒙蒙的、带着甜腐气息的能量,正从王老伯的身上,源源不断地通过我的指尖,汇入我的体内!
成功了!我真的将病气引到了自己身上!可随之而来的,并非喜悦,而是深入骨髓的寒意。我切身感受到了那病气的可怕,它像是有生命的寄生虫,一进入我的身体,便开始吞噬我的精力,并强行制造出那该死的“喜悦”。
我强忍着不适和那不断想要冒出来的笑声,迅速撤回了手指。连接中断,病气的流入停止了。王老伯激动得老泪纵横,挣扎着要下跪道谢。我扶住他,喉咙里却又不自觉地溢出几声“咯咯”的笑,伴随着剧烈的喘息。
“有…有效就好…”我艰难地说道,感受着体内多出来的那股阴寒能量在四处游走,“但这只是暂时引出,并未根除…而且,这病气比我想象的更要命…”
我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开始与体内的病气抗争。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体验,我的理智清醒无比,深知这笑声的可怕与自身的危险处境,可我的情绪和面部肌肉却仿佛被另一个意识操控着,不时爆发出阵阵空洞的笑声。每一次笑声,都伴随着精力的损耗。我尝试用自身修炼的内息去包裹、化解那股阴寒的病气,效果微乎其微,它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盘踞在我的经脉之中。
就在我备受煎熬,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时,一个更惊人的发现让我如坠冰窟。当我静心内视,仔细感知那病气的本质时,我隐约从中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绝非自然形成的“意志”碎片。那感觉稍纵即逝,却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窃喜症,这诡异的病气,难道并非天灾,而是人为?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如果病气是人为制造并传播的,那目的是什么?前三位郎中的遭遇,尤其是第三位的发疯逃离,是否也与此有关?我体内这股难以驱散、不断消耗生机的病气,是否并非它的完全形态?
我必须找到源头。凭借体内病气那微弱的感应,以及连日来在村中打听的线索,我将目标锁定在村后那座人迹罕至的云雾山。村民们说,山里有个性格古怪的方士,几年前隐居于此,偶尔会下山用些奇怪的偏方给人看病,效果时灵时不灵。窃喜症爆发前,有人曾见过他在村子附近转悠。
拖着因为病气而日渐虚弱的身体,我背着药篓,扮作上山采药,一步步深入云雾山。山路崎岖,林深叶密,越往里走,空气中的湿腐气息越重。那甜腻的病气味道,在这里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郁。
在山涧深处,我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若非仔细搜寻,极难发现。洞内隐隐有火光闪烁,还传来一股浓烈的、混合了草药和某种腥臊气味的烟雾。
我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内窥视。
洞内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披头散发、身着肮脏道袍的干瘦老者,正盘坐在一个简陋的药炉前。药炉中翻滚着墨绿色的粘稠液体,不断冒出那令人作呕的烟瘴。老者手中捏着一个古怪的印诀,口中念念有词,而在他面前的空地上,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浓稠如实质的灰黑色气团!
那气团如同有生命的心脏般缓缓搏动着,表面不时扭曲,幻化出各种痛苦、诡异的笑脸模样。我体内的病气仿佛受到召唤,瞬间活跃起来,几乎要引动我放声大笑,我死死咬住嘴唇,才将那冲动压下。
这就是窃喜症的病气之源!如此精纯,如此庞大!
我凝神细听老者的呓语,断断续续的字句传入耳中:
“…快了…就快成了…以众生之喜乐为薪柴…铸我不灭之魂…愚昧村夫…能为本座道果献身…是他们的造化…嘿…那几个庸医…倒是补益不小…”
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我瞬间明白了一切!这妖道,竟是在修炼某种邪法,他制造并散播这窃喜症,将村民们的生机与快乐的情感作为养料吸收,用以滋养他的所谓“道果”!之前那三位郎中,恐怕不仅是被病气所染,更可能是被这妖道发现后,直接当成了“补品”!
愤怒与寒意交织,席卷全身。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慎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
洞内的呓语戛然而止。那悬浮的灰黑色气团猛地一滞。
老者霍然转头,一双眼睛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如同毒蛇般的冰冷与贪婪。他的目光穿透藤蔓,精准地锁定了我藏身的位置。
“哦?又来一只…自投罗网的药引?”他干瘪的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比窃喜症患者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没有丝毫犹豫,我转身就逃!
身后传来尖锐的破空声和那妖道如同夜枭般的怪笑。我甚至不敢回头,将全身力气灌注于双腿,拼命向着来路狂奔。山路湿滑,树枝抽打在我的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但都比不上内心那几乎要将我冻结的恐惧。
我能感觉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紧追不舍,那并非实体,而是精纯的病气,如同附骨之蛆,试图钻入我的体内。与我之前从王老伯身上引出的病气相比,这股气息更加暴戾、更具侵略性!
“嘻嘻…哈哈…”
不受控制的笑声开始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一边奔跑,一边狂笑,这场景何等诡异荒诞!剧烈的运动加速了病气对我生机的吞噬,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脚步也变得踉跄。
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不仅我会死,整个王家村,甚至可能更远地方的无辜百姓,都会成为那妖道修炼邪法的牺牲品!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莫名的愤慨支撑着我。我猛地咬破舌尖,尖锐的痛楚和腥甜的血味让我短暂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笑声稍有停歇。我利用这短暂的清明,辨明方向,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去。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阴寒气息似乎渐渐减弱了。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山林,回到村口,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里正王老伯和几个村民发现了我,七手八脚地将我抬回屋里。我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在榻上挣扎了整整三天。在清醒的片刻,我将山洞中的所见所闻断断续续地告诉了王老伯。
村民们被这真相惊呆了,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第四天早上,我的高烧奇迹般地退去了一些,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体内的病气也并未驱散,但至少神智恢复了清明。妖道似乎有所顾忌,并未直接追到村里来。
我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王家村的窃喜症,只是一个开始。那妖道凝练的病气之源如此庞大,他的图谋绝不止于此。
我将那几页关于病气的残卷手稿小心收好,放入贴身的衣袋。普通的药石银针,对付不了这种邪物,也对付不了那修炼邪法的妖人。我必须离开这里,去寻找能克制这种邪法、根除这诡异病气的方法。
或许,在那更广阔的天地里,在那流传更久的医学秘典或奇人异士之中,存在着解决之道。
临走那天,王老伯和几位病情稍有好转的村民前来送我,他们眼中混杂着感激、忧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我拍了拍王老伯的肩膀,想说些安慰的话,喉咙里却先溢出一阵低低的、无奈的笑声。
“嘿…呵呵…放心…我会…找到办法的…”
我转过身,背对着那个被病气与恐惧笼罩的村庄,踏上了未知的旅途。阳光照在我身上,却驱不散骨子里的那股寒意。我能感觉到,那窃喜的病气依旧在我体内潜伏着,如同一个沉默的诅咒,也像一个无形的向导。
路还很长,而我的时间,或许并不多了。每走几步,那失控的笑声便会不由自主地溜出嘴角,在这空旷的山野间,显得格外刺耳,而又孤独。
本章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