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九日,傍晚,雨后的山区弥漫着潮湿的雾气。
徐峰派人送回的消息,让林峰手中那支用于标注地图的炭笔“啪”地一声折断了。消息简短却惊心动魄:“追击‘老邢’至野狐沟,目标异常警觉,反追踪能力极强,途中设伏伤我两人。其最终目的地疑为‘星火走廊’南段核心节点——鹰嘴岩密营。我部已封锁该区域外围,但其人似携爆炸物,强攻恐致节点损毁,且可能存有同伙。请示!”
鹰嘴岩密营!那是“星火走廊”在南段山区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秘密中转站和指挥节点,储存着部分应急物资和通讯器材,更是连接内外多条备用路线的枢纽。一旦被炸毁或暴露,不仅走廊南段瘫痪,整个走廊的机密性和安全性都将受到毁灭性打击。
“‘老邢’果然所图甚大!” 林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这个潜伏至深的特务,选择在北线大战正酣、内部保卫力量可能被牵扯的时机,直扑生命线的要害,时机拿捏之准,目标选择之狠,绝非寻常间谍可比。他背后必然有更周密的计划和支援。
“徐峰的判断是对的,不能强攻。‘老邢’是死士,逼急了肯定同归于尽。” 赵刚在一旁急道,“可也不能让他得逞!”
“他不是一个人。” 林峰目光森冷,“他需要将情报送出去,或者,有人接应他。他敢在暴露后还冒险行动,说明要么有把握逃脱,要么有比自身安危更重要的任务必须完成。” 他转向通讯员,“立即给徐峰回电:一、绝对保证鹰嘴岩密营安全,在不引起目标警觉的前提下,秘密疏散营内非必要人员及核心物资,做好最坏打算的应急预案。二、扩大封锁圈,搜索可能存在的接应人员或第二条潜伏线路。三、对‘老邢’,暂不抓捕,改为严密监视和控制,摸清其真实意图和联络方式。必要时刻,授权徐峰可采取包括击毙在内的一切手段,但以保护节点为第一要务!”
命令发出,林峰的心却悬了起来。这是一场在刀尖上行走的暗战,容不得半点差错。而此刻,北线数千将士还在与日军鏖战。
北线战场,七月十日。
经过前几日的激烈消耗和落鹰岭南的惨败,日军三路扫荡部队的攻势明显减弱,从“梳篦”变成了“驻剿”。他们不再轻易深入险地,而是选择控制已占的制高点和主要山口,修建临时工事,派出小股部队在周边进行威慑性巡逻和征粮(实际已无粮可征)。岗村宁次“一举荡平”的企图,在八路军灵活的游击战术和顽强抵抗下,已然破产。
然而,僵持对八路军同样不利。日军占据着外线和部分要点,封锁依然存在,部队被牵制在广大山区,无法集中休整,后勤压力巨大。更严峻的是,随着时间推移,日军可能会调集新的力量,或者改变战术。
孙得胜和王振华在鹰愁涧指挥部里研判局势。
“鬼子这是要跟咱们耗上了。”孙得胜指着地图上日军新设的据点,“他们占了这几个山头,就像楔子一样钉进来,虽然一时啃不动咱们,但也把咱们的活动空间压缩了。”
王振华点头:“而且他们不再分兵冒进,我们打伏击的机会也少了。他们在等,等我们粮尽,或者等后方增援。”
“不能让他们这么舒服地待着!”孙得胜一拳砸在桌上,“得想法子把他们撑出去,至少不能让他们站稳脚跟。”
“硬攻不行,代价太大。”王振华沉吟,“或许……可以试试攻心?”
他的目光投向了地图上代表兴和县城的方向,以及那几个被策反的伪军内线的标记。
支线剧情:各方势力的新算盘
北平,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岗村宁次收到了北线扫荡陷入僵局、进展甚微的战报。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发怒,反而陷入了沉思。池田等人的报告详细描述了八路军战术的难缠和山区的险恶。同时,特高课传来消息:“‘樱花’小组最后传递的信息显示,其已接近八路军秘密交通线核心,但近期联络中断,可能已暴露或采取静默。”
“秘密交通线……” 岗村宁次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异光。他忽然意识到,单纯军事上的“扫荡”或许并非解决太行山问题的最佳途径。八路军的韧性超乎想象,其生存依赖的不仅仅是山区地形,还有那张看不见的、连接内外的“网”。
他召来参谋长,下达了新的指令:“命令北线部队,暂缓大规模进攻,以巩固现有阵地、清剿零星残敌、征集粮秣为主。同时,情报部门集中所有资源,务必在短期内,给我搞清楚八路军那条‘秘密交通线’的准确情报!我要知道它的起点、终点、关键节点、运输方式!必要时,可动用非常手段。另外,通知特高课,准备执行‘b计划’。”
“b计划?” 参谋长一怔。
“对。”岗村宁次语气冰冷,“既然军事清剿代价高昂,那就从内部和根源上瓦解他们。加强经济封锁,在其控制区周边制造饥荒和恐慌;秘密支持或扶植与八路军有矛盾的地方武装或土匪,制造摩擦;加大对八路军政权内部人员的策反和收买力度,重点是其经济、后勤和文教系统人员。我要让林峰内外交困,疲于奔命!”
重庆,军统局。 戴笠综合各方面情报,判断太行山战事已进入相持消耗阶段。“日本人这次扫荡,雷声大雨点小,看来是碰了钉子。八路军虽然损失不小,但核心未动,北线似乎还略有拓展。” 他对心腹吩咐,“给我们在二战区的人递话,可以‘稍微’放松一点对八路军的物资限制,做个人情。另外,查一下,最近有没有苏联或美国的观察员、记者试图接近太行山?国际视线开始转向敌后了,这里面的文章,我们要做在前面。”
延安,中央社会部。 总部敏锐地察觉到了日军战术重点可能的转变。一份关于“警惕日伪经济封锁、特务渗透与政治瓦解相结合的新斗争形式”的指示迅速下发各根据地,要求加强经济斗争、巩固内部、纯洁队伍,做好应对更复杂局面准备。
唐县城内。 陈致远利用日军注意力北移和围城略有松懈的间隙,发动全体军民,在城墙根、废墟下抢种了一批生长周期极短的蔬菜。同时,他组织了几次成功的夜间捕鱼(利用护城河及暗渠),略微改善了伙食。虽然仍是杯水车薪,但这种主动求生的努力,极大地稳定了军心民心。
回到暗战主线:鹰嘴岩。
七月十一日,凌晨。 浓雾笼罩着鹰嘴岩所在的险峻山岭。徐峰和他的队员们已经在此潜伏监视了超过三十个小时。“老邢”如同石雕般潜伏在密营外围一处极其隐蔽的岩缝里,一动不动,只是偶尔用望远镜观察着密营的动静。他的耐心好得可怕。
徐峰心中疑虑越来越重。“老邢”携带炸药,却迟迟不行动,他在等什么?等接应?等时机?还是……他发现了我们的监视?
就在天色将亮未亮、雾气最浓的时刻,异变突生!
密营东南方向,约两里外的一处山脊上,突然升起了三颗绿色的信号弹!信号弹在雾中划出醒目的轨迹。
几乎在信号弹升起的同时,“老邢”动了!他并非冲向密营,而是猛地起身,朝着与密营相反的方向——西北侧的悬崖边疾奔!那里是绝路,但悬崖下方数十米处,有一条隐藏在藤蔓后的、几乎垂直的狭窄石缝,是仅有少数人知道的险峻逃生通道。
“他要跑!拦截!” 徐峰低吼,同时心中豁然开朗——信号弹是调虎离山!真正的接应或者袭击可能来自另一个方向!他立刻分兵:“一组,跟我追‘老邢’!二组、三组,加强密营警戒,搜索信号弹方向!”
追击瞬间展开。“老邢”对地形熟悉至极,在乱石和灌木中奔跑如履平地。徐峰带人紧追不舍,枪声在悬崖边响起。“老邢”腿部中弹,一个踉跄,却顺势滚到悬崖边,回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徐峰冲到崖边,只见下方雾气翻滚,不见人影。那条石缝入口的藤蔓还在晃动。
“组长,追不追?” 队员问。
徐峰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和浓雾,咬牙道:“留两个人在这里监视,设置绊雷!其他人,立刻回援密营!‘老邢’未必摔死,但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保住密营!”
当徐峰带人赶回密营附近时,发现二组已经与另一股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交上了火。对方约有七八人,装备精良,战术动作专业,明显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种人员,他们试图从信号弹方向强行接近密营。激烈的交火在黎明前的雾气中进行。
与此同时,密营内部也传来了爆炸声和枪声——竟然有潜伏的内应被“老邢”的信号激活,试图在内部制造混乱!
“果然是多点配合的毒计!” 徐峰心头冰凉。敌人不仅要破坏密营,还想里应外合,彻底摧毁这个节点!
“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入侵之敌,清除内奸,保卫密营!” 徐峰红着眼睛下令。保卫科的战士们与来袭的敌特以及被煽动的内应(很快被镇压)展开了殊死搏杀。
战斗持续了约半个小时。来袭的敌特在丢下四具尸体后,借助浓雾撤走。内应被全部清除。密营主体建筑和核心仓库因提前疏散和加固,受损不大,但外围设施和部分物资被毁,也有数名保卫战士牺牲。
“老邢”跳崖后踪迹全无,生死不明。那条隐秘的石缝通向复杂的地下溶洞系统,追捕极为困难。
天亮了,雾气渐散。鹰嘴岩密营保住了,但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暴露了内部的隐患,而“老邢”这条最大的毒蛇,依然隐入了黑暗。
消息传到平山,林峰久久无言。暗战的残酷和复杂性,丝毫不亚于正面战场。他提笔给徐峰回电:“同志们英勇,节点得以保全,功不可没。牺牲烈士,厚葬抚恤。‘老邢’及残余敌特,务必继续追查清剿。此次事件,教训深刻,各重要部门、交通节点,须立即进行更彻底的内部审查和安全加固。”
他放下笔,望向北方。日军的扫荡僵持着,内部的毒刺未能完全拔除,粮食危机日益迫近。但鹰嘴岩的胜利,至少保住了那条至关重要的生命线。下一步,是该考虑如何打破北线的僵局,并找到解决粮食问题的根本办法了。夏季的较量,进入了最考验智慧和韧性的深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