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日,小暑。
溽热正式降临太行山。北线战场在经历了初期的激烈交锋和中期的僵持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日军占据着外围部分高地和山口,像生了根的毒蘑菇,不再轻易挪动;八路军则控制着更深、更险的山区腹地,如潜伏的猛虎,冷眼对峙。枪声变得零星,但空气中的紧张感却随着气温一起升高。
平山,纵队司令部。 林峰面前摊开着两份报告和一张简陋的态势图。
第一份是后勤部长老田呈送的《七月中旬粮秣库存及消耗预估》。数字触目惊心:全军现存粮食(包括分散隐蔽和少量夏收土豆),仅够维持一万四千余人(估算当前总兵力)十五日的最低消耗。这意味着,到七月底,如果无法获得新的粮食来源,部队将陷入彻底的断粮境地。群众存粮早已枯竭,采集野菜野果已近极限。
第二份是北线指挥部(孙得胜、王振华联署)发来的《当前敌我态势及应对建议》。报告指出,日军虽暂停大规模进攻,但控制要点的兵力未撤,且近日发现其小股“宣传队”和“工作队”在已占村庄活动,散发传单,以少量粮食为诱饵,煽动群众“举报”八路军藏粮点或“脱离匪区”,并试图恢复保甲制度。同时,日军运输队活动频繁,似在向前线据点运送的不是弹药,而是更多的粮食和生活物资,摆出长期驻守的架势。
“岗村宁次的‘b计划’开始了。” 林峰放下报告,对赵刚和李明说道,“军事上啃不动我们,就想用封锁、饥饿和‘政治攻势’来勒死我们、分化我们。他想让老百姓为了口吃的背叛我们,想让我们的战士饿垮。”
“最毒的就是这一手。” 赵刚神色严峻,“很多群众已经饿得受不了了,鬼子的粮食诱惑,对有些人来说,可能就是活命的机会。我们必须立刻拿出应对办法,既要解决粮食问题,也要粉碎敌人的政治阴谋。”
李明指着地图上兴和县的位置:“北线日军相对孤立,其后勤线经过我们游击区。孙、王两位旅长建议,是否可以集中北线主力,对日军某一条关键补给线实施一次强有力的破袭,既夺取粮食,也打掉其长期驻守的妄想?他们提到了内线(伪军连长包喜顺)提供的一个情报:每月十五日左右,兴和县城会向各前沿据点运送一次集中补给。”
林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想法很好,但风险太大。北线日军虽只有两千多人,但据险而守,我们强攻其坚固据点或伏击其重兵护卫的运输队,伤亡难以承受。而且,一旦我们主力暴露意图,其他两路日军可能趁机夹击。我们不能把宝贵的兵力,消耗在这种硬碰硬的攻坚战上。”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在北线山区和更北的草原方向来回移动。“我们的根本出路,还是在‘外’而不在‘内’。内部筹粮已近极限,夺取敌粮风险太高且不稳定。‘星火走廊’虽保住了,但近期也不宜大规模运输。那么……”
他忽然问道:“刘工程师那边,关于白口铁的替代方案,有进展了吗?”
李明一愣,没想到司令员突然问起军工:“刘工报告,试验了几种土法,效果都不理想。没有合适的铁料,迫击炮管和‘启明星’关键部件的寿命和产量都受影响。”
林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那么,我们就用粮食,去换铁!”
“换铁?跟谁换?” 赵刚和李明都愣住了。
“跟草原上的朋友换,跟一切可能搞到铁料的人换!” 林峰解释道,“我们缺粮,但我们有鬼子的情报,有山里的药材皮毛,有技术(比如简单的农具修理、武器保养)。我们可以通过‘星火走廊’和大青山支队,向草原上的牧民、商队,甚至……一些边缘的、与日伪若即若离的势力,进行交换。用我们能动用的一切非核心资源,去换粮食、换盐、换铁,哪怕是破铜烂铁!告诉刘工,只要能用的铁,不拘种类,我们都要!”
这是一个跳出固有思维的大胆设想,将经济斗争和秘密战线结合起来。赵刚和李明眼睛一亮。
“同时,”林峰继续部署,“北线的策略也要调整。孙得胜、王振华听着:不要总想着打大仗、打硬仗。要把力量用在刀刃上——打掉鬼子的‘政治攻势’!”
“命令:一、立即组织北线所有政工干部、文工队员和识字骨干,成立数支‘武装宣传队’,携带我们自己为数不多的粮食(作为示范和紧急救助),深入我们控制的每一个村庄,向群众讲清楚鬼子‘发粮’的阴谋和最终目的,揭露其侵略本质。要帮助群众解决实际困难,组织生产自救,树立‘跟八路军走才有长远活路’的信心。对于个别受蛊惑的群众,要以教育挽救为主。”
“二、对那些死心塌地为鬼子效力、带路搜山、欺压百姓的汉奸、伪保长,要坚决镇压,公审处决,以儆效尤。要用行动告诉老百姓,当汉奸没有好下场!”
“三、军事上,以连排为单位,加强对日军‘宣传队’、‘工作队’和小股运输队的袭击。他们人少,我们就集中兵力吃掉;他们人多,我们就冷枪袭扰,让他们寸步难行。特别是十五号前后的补给运输,要重点关照,但打法要灵活,以骚扰破坏、迟滞消耗为主,不追求全歼。要让他们送粮的成本高到无法承受!”
“四、利用内线包喜顺,传递假情报,制造日军各据点间的猜忌和矛盾,最好能诱使其指挥官做出错误判断。”
“总之,北线下一阶段的斗争核心是:巩固人心,破坏敌政,以袭扰代强攻,以时间换空间,为我们解决粮食问题争取时间!”
部署迅速传达下去。整个根据地再次行动起来,只是这次的重点,从血肉横飞的阵地战,转向了更加复杂、也更为关键的政治战、经济战和神经战。
支线剧情:
北平,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岗村宁次听取了关于“b计划”初步实施情况的汇报。对八路军控制区边缘村庄的“怀柔”政策遇到抵抗,散粮效果不佳,反而招来了八路军武装宣传队的反击和袭扰。他并不意外:“支那百姓愚昧,受毒已深,非一朝一夕可改。继续施加压力,重点收买其地方头面人物和饥民中的动摇者。同时,命令北线部队,加强对八路军零星袭扰的反制,确保运输线安全。另外,通知特高课,‘樱花’小组失联,但‘b计划’中关于经济封锁和物资禁运的部分,尤其是对金属、药品、电池等战略物资的控制,必须严格执行,绝不能让一粒米、一块铁流入匪区!”
他的目光,已更多投向太平洋方向传来的战报,那里,帝国的形势正在变得微妙。
重庆,军统局。 戴笠收到了关于八路军在北线改变策略、加强群众工作和反“政治攻势”的情报。“林峰这一手,倒是老练。看来他们也知道,饿肚子比挨枪子更可怕。” 他吩咐道:“让我们的人,适当散布一些消息,就说国际援助有望通过西北进入共区,给日本人添点堵。另外,关于八路军可能通过秘密渠道获取物资的情报,可以‘无意’间让日本人知道得更具体一点,比如……指向草原方向。”
延安,中央书记处。 一份关于各根据地应对春荒夏困和日伪经济封锁的综合报告正在讨论。太行山面临的极端困难被重点提及。会议决定,从陕甘宁边区本就紧张的库存中,挤出五百斤西药原料和两千斤食盐,通过最秘密、最可靠的渠道,支援太行山。同时,指示晋察冀、晋冀鲁豫等邻近根据地,在自身困难的情况下,尽可能给予太行山道义和情报支持。
在兴和县城日军据点。 伪军连长包喜顺内心充满矛盾。八路军的“扎根小组”再次秘密联系了他,转达了纵队的指示和对他家人的保证。看着日军“宣抚班”用一点点粮食引诱面黄肌瘦的乡亲,看着池田大尉对“办事不力”的伪军非打即骂,他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将据点日军人数、装备、巡逻路线,以及池田对八路军袭扰日益烦躁的情绪,通过秘密渠道传递出去。
七月十四日,夜。 北线八路军一支精锐小队,根据包喜顺提供的准确情报,在黑石口以北的崎岖山道上,成功伏击了一支由伪军押运、日军监运的小型运输队。战斗干脆利落,击毙日军监运官一人、伪军数人,缴获了十几袋粮食和几箱罐头,并放火烧毁了其余物资。行动中,八路军故意遗落了一件带有灵丘方向日军某部标记的破烂军用品。
池田大怒,认定是灵丘日军为了推卸责任或争夺补给而搞的鬼(八路军遗留的“证据”起了作用),与灵丘日军指挥官的关系顿时紧张。
七月十五日,平山。 刘工程师兴冲冲地找到林峰:“司令员!有办法了!我们几个老师傅琢磨,可以用古法‘灌钢’ 和土法渗碳来尝试处理收集来的杂铁、废铁,虽然性能比不上正经的白口铁或钢,但用来制造迫击炮的某些非承力部件和‘启明星’的一些次要零件,或许能行!我们需要大量木炭和尝试不同配比!”
“好!” 林峰精神一振,“需要什么,全力支持!木炭,组织部队和群众烧!铁料,我让人想办法去换、去找!你们大胆试验!”
就在根据地上下为生存和反击绞尽脑汁、一点点积攒力量时,七月十六日,一个由大青山支队转来的、来自草原方向的绝密消息,送到了林峰手中。消息内容让林峰霍然起身——
“察哈尔南部,有蒙古王公旧部及商人势力,对日不满,手握一批废旧钢铁及粮食,愿与贵军接触,地点、时间、方式待定。其要求:换取武器弹药及保护,对抗日伪压榨与邻近土匪。”
机会!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突然出现在了北方!但其中蕴含的风险,也同样巨大。是陷阱,还是真正的转机?林峰必须立刻做出判断和决断。北线的僵局,或许将因这草原传来的惊雷,而被一举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