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十二年九月三日,凌晨四点。台北的天空被厚厚的乌云笼罩,一场秋雨即将来临。郑耀先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到尽头,烫到了手指才猛然惊醒。
书桌上摊着周启明刚刚送来的忠诚调查问卷,上面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匕首,直指他的要害。更让他不安的是,今天下班时发现家门口多了一个修鞋摊,那个鞋匠的眼神太过锐利,根本不像个普通手艺人。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将他的脸映得惨白。雷声接踵而至,震得窗户嗡嗡作响。就在这时,卧室传来林淑仪痛苦的呻吟声。
耀先...快...林淑仪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痛苦。
郑耀先心头一紧,快步冲进卧室。只见妻子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双手紧紧抓着床单。可能要生了...她艰难地说。
郑耀先的手微微发抖,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周启明的眼线就在门外,医院的产房未必安全。但他别无选择,立即拨通了熟识的李医生电话。
等待医生的时间里,郑耀先一边安抚妻子,一边警惕地注意着窗外的动静。那个修鞋匠还在,正在慢条斯理地收拾工具,但眼神不时瞟向他们的窗户。
更让他心惊的是,街角那辆黑色轿车里坐着的人,似乎正在通电话。郑耀先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监视者。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李医生赶到时,雨已经开始下了。在检查过林淑仪的情况后,他面色凝重:必须马上去医院,胎位不太正。
郑耀先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一旦去医院,就等于完全暴露在周启明的监视下。但看着妻子痛苦的模样,他咬咬牙:我去叫车。
就在他准备出门时,书房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在雨夜里格外清晰,像是一道催命符。
电话那头传来周启明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郑副主任,听说尊夫人要生产了?需要帮忙吗?
郑耀先的手心渗出冷汗,周启明消息之快,说明监视的严密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不劳周处长费心。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那就好。周启明轻笑一声,对了,明天上午的忠诚审查要改期了,给你一天时间处理家事。
这个突如其来的,反而让郑耀先更加不安。他道谢后挂断电话,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在医院产房外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雨水敲打着走廊的窗户,配合着墙上的时钟滴答声,像是在为一场未知的较量倒计时。
郑耀先坐在长椅上,表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却波涛汹涌。他注意到走廊尽头有两个陌生人在低声交谈,虽然穿着便装,但站姿和眼神都透露出特工的特征。
凌晨五点,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郑耀先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快步走向产房,正好遇见抱着婴儿出来的护士。那是个面生的年轻护士,笑容甜美:恭喜郑先生,是个男孩。
就在郑耀先伸手要接孩子时,他注意到护士戴着手套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道不起眼的疤痕——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他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接过孩子:谢谢,我太太怎么样?
一切顺利。护士保持着职业微笑,但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在病房里,郑耀先借故支开了护士。他仔细检查了孩子的襁褓,在夹层里发现了一个微胶卷。这是组织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情报,说明情况已经危急到了极点。
他不动声色地收好胶卷,这时林淑仪醒了过来。让我看看孩子...她虚弱地说。
郑耀先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新生命降临的时刻,他却在盘算着如何将情报送出去。
上午八点,周启明竟然亲自来到医院,还带着一个果篮。郑副主任,恭喜啊。他的笑容无懈可击,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病房里扫视。
周处长太客气了。郑耀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在快速分析对方的来意。
周启明逗了逗婴儿,突然说:这孩子长得真像你。说起来,我有个表哥也在这一天得子,真是巧啊。
郑耀先心中一凛,这是周启明在暗示对他家庭情况的了解。他不动声色地回应:那真是双喜临门。
趁着周启明与林淑仪寒暄的间隙,郑耀先借口去洗手间,在隔间里快速查看了胶卷内容。里面的情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组织已经确认,周启明正在策划一场针对他的栽赃行动。
更让他心惊的是,情报显示医院里至少有三个周启明的人。他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回到病房时,郑耀先注意到周启明正在翻看病房记录。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实际上是在检查有没有可疑的访客。
下午两点,郑耀先以回家取衣物为由离开医院。他知道这是极其危险的举动,但情报必须尽快传递。
在回家的车上,他注意到有两辆摩托车交替跟踪。这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跟踪手法。郑耀先故意让司机在市区绕了几圈,最终在一个商场门口下车。
在商场的洗手间里,他迅速将胶卷藏进一支特制钢笔中,然后通过商场员工通道离开。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应急方案。
晚上七点,当郑耀先回到医院时,发现气氛明显不对。病房外站着两个陌生男子,而周启明正在病房里与林淑仪交谈。
郑副主任,你可算回来了。周启明站起身,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刚才有个可疑人物试图接近尊夫人,被我们的人拦下了。
郑耀先的心猛地一沉。他不知道这是周启明设下的圈套,还是真的发生了意外。他快步走到妻子床边,确认她和孩子都安然无恙。
什么人?他尽量平静地问。
一个自称是医院志愿者的男人。周启明盯着他的眼睛,郑副主任认识这个人吗?
深夜,待所有人都离开后,郑耀先独自守在病房里。窗外的雨还在下,病房里只剩下妻子均匀的呼吸声和婴儿偶尔的啼哭。
他轻轻抚摸着新生儿柔软的脸颊,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这个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危险的时刻,注定要过一个与众不同的童年。
在婴儿的襁褓里,他悄悄塞进了一封写给组织的密信。如果自己遭遇不测,这封信将会在适当的时机被取出。信中不仅交代了重要情报,还恳求组织照顾他的家人。
凌晨三点,郑耀先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他警惕地走到门边,发现门下塞进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明日取货,注意护士长。
他轻轻拉开房门,走廊上空无一人。就在他准备关门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压抑的惨叫,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郑耀先的心跳加速。他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妻儿,轻轻带上房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