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十一年十月十七日,清晨的曙光刚刚洒进参谋本部大楼。郑耀先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楼下陆续到来的军官们。他的手无意间触碰到口袋里那支已经空了的特制钢笔,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既为成功送出情报感到欣慰,又为接下来的风险感到不安。
窗外,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这时,他注意到周启明的专车驶入大院,车门被用力甩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周启明大步流星地走向办公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郑耀先的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上午九点的例会,气氛明显不同往常。毛人凤罕见地迟到了十分钟,当他走进会议室时,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今天的会议取消。他简短地宣布,随即转向周启明,周处长,立即来我办公室。
郑耀先装作整理文件,余光却紧盯着两人的动向。他看到周启明在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瞥了自己一眼。这眼神中似乎带着审视,又带着几分怀疑。郑耀先的手心开始冒汗,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继续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文件。
中午在食堂用餐时,郑耀先特意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几个参谋端着餐盘在他附近的桌子坐下,他们的谈话声虽然压低,但仍能隐约听见。听说闽南那边出事了...可不是嘛,昨晚一连端了三个据点...这下可好,多年的布置全完了...
郑耀先低头吃饭,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这些就是他送出的情报起的作用?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继续不动声色地听着。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对面坐下,是机要处的小王。
郑副主任,今天怎么一个人吃饭?小王笑着问道,眼神却带着试探。郑耀先心里一紧,知道这绝不是偶然的搭讪。
清净。郑耀先简短地回答,继续吃着饭。他能感觉到小王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这让他如坐针毡。就在这时,食堂的广播突然响起:郑耀先副主任,请立即到局长办公室。
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郑耀先身上。他放下筷子,缓缓起身,感觉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走进毛人凤办公室,郑耀先意外地发现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紧张。毛人凤甚至示意他坐下,还让秘书给他倒了杯茶。耀先啊,毛人凤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郑耀先谨慎地回答:一切正常,局长。
那就好。毛人凤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听说你昨天去过公园?
郑耀先的心猛地一跳,但面上仍保持着镇定:是,儿子生病,心里烦闷,去透透气。
毛人凤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放松点,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可以回去了。
回到办公室,郑耀先立即反锁了房门。他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这时,他注意到桌上多了一份文件——是今早的内部通报。翻开一看,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近日,共军在闽南地区展开大规模清剿行动,我方多处据点遭破坏,损失惨重...
通报上的时间、地点,都与他送出的情报完全吻合。郑耀先的手微微发抖,既为情报发挥重要作用感到激动,又为可能暴露的风险感到恐惧。他迅速将通报塞进碎纸机,看着纸张被切割成碎片。
傍晚时分,郑耀先按照约定来到城西的一家旧书店。书店里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的气味,他在书架间慢慢踱步,最终停在一个摆满古籍的书架前。老杨从里间走出来,假装整理书籍,低声说:货已收到,买家很满意。
郑耀先轻轻点头,随手取下一本《诗经》翻看。就在这时,书店的门被推开,周启明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进来。郑耀先的心跳几乎停止,但老杨却神色自若地迎了上去:几位先生要找什么书?
随便看看。周启明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一直在书店里扫视。他的目光在郑耀先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书架。老板,最近有没有进什么新书?
老杨笑着回答:都是些旧书,新书要过几天才到。说着,他自然地走到郑耀先身边,这位先生,这本书您还要吗?
郑耀先会意,将《诗经》放回书架:我再看看其他的。他转身的瞬间,与周启明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试探与警惕。
周启明在书店里转了一圈,突然在一排书架前停下。这些书,他指着最上面一层,好像很久没人动过了。
老杨镇定自若:是啊,都是些冷门书,很少有人问津。他搬来梯子,您要看看吗?
就在周启明爬上梯子的瞬间,郑耀先注意到老杨悄悄将一个信封塞进他的公文包。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周启明翻了几本书,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带着手下离开。
待周启明走远,郑耀先才缓缓走出书店。夕阳的余晖洒在街道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提着公文包,感受着里面那份新任务的重量。在一个转角处,他迅速将信封塞进内衣口袋,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回到参谋本部,他注意到气氛更加紧张了。走廊里多了几个生面孔,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往来的军官。郑耀先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心里明白,这场暗战还远未结束。
深夜加班时,郑耀先锁好办公室门,这才取出信封。里面是一张便条,上面用密码写着新的指示和接头方式。他默默记下内容,随后将便条烧毁。灰烬在烟灰缸里打着旋,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纷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郑耀先迅速整理好情绪,打开门发现是周启明。郑副主任还在加班?周启明的视线越过他,扫视着办公室内部。
有些文件要处理。郑耀先侧身让开,周处长要进来坐坐吗?
周启明果然不客气地走了进来。他在办公室里踱步,最后停在窗前。郑副主任觉得,为什么我们最近的行动总是失败?
郑耀先心里一紧,但面上仍保持平静:可能是共军太狡猾了。
是吗?周启明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倒觉得,是有内鬼。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郑耀先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但他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周处长说得对,是该好好查查。
周启明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开个玩笑,郑副主任别介意。说完,他转身离开,但在门口又停下脚步,对了,明天上午九点,全体处长级以上干部开会,讨论最近的...失利。
待周启明离开后,郑耀先靠在墙上,感觉双腿发软。刚才的对峙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台北的夜景,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这份疲惫不仅来自于连日来的精神紧张,更来自于内心深处的矛盾。每一次成功传递情报,都意味着更多同志的安全,但也意味着自己在悬崖边又前进了一步。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看到最终的胜利。
第二天清晨,郑耀先提前来到会议室。他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军官们陆续入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
毛人凤最后一个走进来,他环视全场,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当他的视线与郑耀先相遇时,似乎多停留了一秒。就在会议即将开始时,一个机要员匆匆走进,在毛人凤耳边低语了几句。
毛人凤的脸色骤然改变,他猛地站起身:会议取消!所有处长级以上干部,立即到地下指挥室集合!
郑耀先的心猛地一沉。发生了什么?是大陆方面又取得了重大胜利,还是自己的身份终于暴露了?在走向指挥室的路上,这些问题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