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十一年十月十六日,凌晨四点。台北街头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味,昨晚锅炉房爆炸的残骸还在冒着缕缕青烟。郑耀先坐在黑色轿车的副驾驶座上,手指紧紧攥着那支藏有胶卷的特制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驾驶座上的陌生男人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看着后视镜,那双粗糙的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我们去哪?郑耀先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安全屋。男人的回答简短有力,老地方已经暴露了。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后视镜,显然在警惕可能的跟踪。
郑耀先的心沉了下去。安全屋是他们最后的备用方案,启用它意味着情况已经危急到了极点。他透过后窗望去,发现有两辆摩托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骑手都戴着同样的黑色头盔,这绝不是巧合。
车子在台北的小巷中穿梭,男人显然对这里的道路极为熟悉。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突然,他猛打方向盘,拐进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死胡同停下来。
男人从座位底下掏出两个包裹,跟我来。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他们穿过一扇不起眼的后门,进入一家已经打烊的茶餐厅。厨房里还残留着茶叶和油烟混合的气味,男人熟练地打开冰柜后的暗门,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霉味和尘埃的气息。
地下室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到简单的床铺和储物架。男人这才摘下鸭舌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左眉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叫我老杨。他递给郑耀先一杯水,周启明已经在全城布控,所有已知的联络点都被监视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担心隔墙有耳。
郑耀先接过水杯,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强作镇定地问:那支钢笔...
必须尽快送出去。老杨打断他,国光计划的最终版,上级已经等了太久。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凌晨五点,外面突然传来警笛声。老杨迅速熄灭煤油灯,两人在黑暗中屏息倾听。脚步声在头顶响起,还有搬动家具的声响,瓷器摔碎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们在搜查茶餐厅。老杨压低声音说,这里也不安全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显然也在紧张。
郑耀先摸向腰间的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镇定。如果真到了最后关头,他至少要带走几个敌人。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响亮。
就在脚步声逐渐接近暗门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老杨悄悄推开一条门缝,随即松了口气。
是煤气泄漏引起的爆炸。他轻声说,警察都去处理事故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庆幸,但眼神依然警惕。
郑耀先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内衣已经被冷汗浸透。这已经是第二次爆炸救了他,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清晨六点,老杨决定冒险启用最后一个死信箱。这是个极其危险的方案——死信箱设在周启明家附近的公园里。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老杨说,周启明绝对想不到我们敢在他眼皮底下活动。但他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郑耀先却觉得这个决定太过冒险。但眼下已经没有其他选择,胶卷多在他手里停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上午七点,公园里已经有晨练的老人。郑耀先扮成慢跑者,沿着小路慢跑。他的心跳得厉害,但步伐必须保持均匀。在第三个长椅下,他迅速将钢笔塞进预先挖好的小洞,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郑副主任,真是巧啊。周启明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身后响起。
郑耀先慢慢转身,周启明就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阳光照在他金丝眼镜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周处长也来晨练?郑耀先强迫自己露出自然的微笑,尽管后背已经开始冒汗。
是啊,每天都要锻炼身体。周启明走近几步,目光在郑耀先身上扫视,郑副主任今天怎么有空来公园?他的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杀机。
儿子病了,心里烦闷,出来透透气。郑耀先说着,故意咳嗽了几声,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
周启明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说:我最近也在锻炼,不如一起跑一段?这是最危险的试探。
郑耀先知道,如果现在离开,周启明一定会检查这个区域。他急中生智,突然捂住肚子:抱歉,周处长,我可能吃坏肚子了...他的表情痛苦而逼真。
他快步向公厕方向走去,用余光瞥见周启明果然在长椅附近徘徊。冷汗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淌,衬衫很快湿了一片。
在公厕里待了五分钟后,郑耀先出来时发现周启明已经不在了。但他不敢大意,绕着公园又跑了两圈,确认安全后才离开。就在他即将走出公园时,看见老杨扮成清洁工,正在清理第三个长椅附近的垃圾桶。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情报已经安全转移。这一刻,郑耀先终于松了口气。
中午十二点,郑耀先回到参谋本部。他刚走进办公室,周启明就带着两个人跟了进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郑副主任,今天上午去哪了?周启明直接问道,目光如炬。
去医院看儿子,然后去公园透了透气。郑耀先面不改色地回答,同时暗自庆幸事先准备好了说辞。
周启明对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开始搜查办公室。郑耀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胶卷已经送出去了,但他担心还有其他蛛丝马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报告处长,没有发现异常。一个手下说,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周启明似乎不太相信,亲自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郑耀先的皮鞋上,眼神变得锐利。
郑副主任今天去公园,鞋底怎么这么干净?周启明突然问,这个问题出乎意料。
郑耀先心里一紧,这才想起今天公园刚浇过水,地面是湿的。他急中生智:我换了鞋,之前那双沾了儿子的呕吐物。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周启明终于带着手下离开了。郑耀先靠在墙上,感觉双腿发软。
晚上八点,郑耀先收到老杨的暗号——情报已经安全送出。他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今天的经历让他心力交瘁,每一分钟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回到家时,林淑仪告诉他,白天有几个陌生人来查水电。郑耀先明白,这是周启明在查他的底细。这个家,也不再安全了。他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深夜,郑耀先被噩梦惊醒。他走到窗边,发现对面街角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里面似乎有人在监视他的住所。就在他准备拉上窗帘时,书房的电话突然响起,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拿起听筒,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明天下午三点,码头见。有重要任务。
郑耀先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声音他从未听过,暗号也不对。是新的联络人,还是周启明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他看向窗外,那辆黑色轿车依然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野兽,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这场生死博弈,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