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着师长那张写满了“我需要一个台阶下”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
您是师长，您说了算。
您就当他是蒙的吧。
只要您开心就好。
然而，罗中山的自我安慰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为他发现，整个指挥室里，除了那个被他点名的技术员，其他人根本没听他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黏在那块该死的屏幕上。
那颗子弹的诡异弧线，就像一个黑洞，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理智都吸了进去。
“师长，等一下，再等一下！”
一个戴着眼镜的分析员头也不回地喊道。
“我感觉就要抓到关键了！就差一点点！”
“对啊师长！”另一个立刻附和，“现在看他们在干嘛有啥用？反正也跑不出咱们的手掌心！”
“但是这个弹道！这个弹道要是能被我们破解了，那咱们可就在全军面前露大脸了！”
这话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指挥室的激情。
“没错！到时候写一份详细的技术分析报告，直接上报军区！”
“标题我都想好了！《论非正常规避雷达锁定下的超视距狙击可行性分析》！怎么样？够不够劲爆！”
“我靠，老张你这是要发论文啊！”
“什么叫问他？演习结束了把那小子逮过来问清楚不就行了？”
“问他多没劲啊！那显得我们多没水平！自己研究出来，那才叫牛逼！到时候他见了我们都得喊一声老师！”
“对！自己搞定！”
整个指挥室，彻底歪楼了。
一群高级军官和技术专家，此刻像是一群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叽叽喳喳，兴奋异常。
他们彻底忘了这是一场决定师部荣誉的演习。
也忘了那个打出这惊天一枪的敌人，此刻正在战场上逍遥。
罗中山看着眼前这群已经彻底“走火入魔”的下属，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目光也再次落回到了大屏幕上。
画面里，那颗子弹，正在一次又一次地，划出那道弧线。
一遍。
又一遍。
无声地嘲笑着现有的一切军事理论。
另一边。
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设备调试的微弱电流音和几人刻意压低的呼吸。
谭建林站在破碎的窗户边，手里拿着望远镜。
面无表情地观察着楼外那片通往小树林的开阔地。
那里，被蓝方布下了密密麻麻的混合雷场。
现在，他们需要自己从这片雷场里，趟出一条路来。
“队长，都准备好了。”
代号“红熊”的排爆手拍了拍身上的装备，走到了谭建林身边。
他顺着谭建林的目光看去，咧嘴笑了。
“这活儿，够劲。”
谭建林放下望远镜，回头扫了一眼整装待发的队员。
“我们的目标，是前面那片小树林。”
他指着远处那片不起眼的绿色。
“红方现在肯定也焦头烂额，他们的工兵之前被我们敲掉了一个，现在估计也在骂娘。”
“正吭哧吭哧地排雷，想找条路摸进咱们这栋楼。”
“所以，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反其道而行之。”
“所有人听着，我们不守，我们攻！”
“红熊负责开路，其他人两翼警戒。”
“记住，我们的时间不多。”
谭建林说完，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他自己心里清楚，这种精细活儿，他这个当队长的其实帮不上什么忙。
除了制定战术和在旁边干看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爽。
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行动！”
一声令下，红熊第一个俯下身，拿着探雷器，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片死亡地带。
“滴…滴滴…”
探雷器规律地响着。
红熊的动作很稳，每一步都计算得精准无比。
找到目标，标记，然后用专业的工具小心拆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特殊的美感。
开局异常顺利。
不到半小时，他们就向前推进了将近二十米。
“可以啊红熊！这速度！下班了哥几个请你撸串！”
“照这个速度，天黑前肯定能搞定！”
队员们的情绪都很放松。
谭建林紧绷的嘴角也微微有了一点弧度。
然而。
意外总是在人最松懈的时候到来。
“滴滴滴滴！”
探雷器忽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警报。
红熊的动作瞬间定格。
他趴在地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谭建林立刻压低身体，沉声问道。
“不对劲。”
红熊的声音有些发干。
“这个信号……很奇怪。”
“不是我们之前埋设的任何一种雷。”
他小心翼翼地用工兵铲拨开表面的浮土，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那不是一颗常规的地雷。
而是一个由好几种引信和爆炸物临时捆绑在一起的复合装置，线路乱七八糟，根本找不到头绪。
“妈的，是诡雷。”
红熊低声骂了一句。
“而且是手法极其刁钻的那种，牵一发动全身。”
这一下，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排雷的进度，瞬间从高速公路模式切换到了龟速爬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余晖将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可他们才往前推进了不到五米。
队伍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尤其是负责主攻的红熊，他身上的作战服几乎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满是汗水的脸，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谭建林。
“队长，太慢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天黑之前我们绝对搞不定。”
“要不……换个路子吧？”
红熊喘着气建议道。
“我们可以从侧面绕一下，虽然远一点，但总比在这里耗着强。”
“或者，我用个险招，直接暴力破拆其中一个触发点，赌一把！”
他说着，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劲。
他不想再这么憋屈地耗下去了。
太折磨人了。
谭建林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红熊。”
他开口了。
“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
“其他的，不用你管。”
这话说的很重，没有留任何余地。
红熊的脸瞬间涨红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谭建林那张不带任何情绪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队长的脾气。
他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是。”
红熊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眼前那该死的铁疙瘩上。
只是那动作里，明显带上了一股子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