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隘的惨败,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物,兜头浇在了暴怒的金兀术头上,让他瞬间从狂躁中清醒了几分,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意和更深的屈辱。
千余精锐骑兵,配备双马,是他用以对付武松游击战术的利爪,竟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于黑风隘那样一个看似寻常的隘口被全歼!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未能组织起来!
这已不是简单的失败,这是对他军事判断力和指挥能力的赤裸裸的羞辱!
燕京留守司的大堂内,气氛降到了冰点。将领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完颜宗弼(金兀术)没有再咆哮,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虎皮帅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眼神阴鸷地盯着地图上那个被朱砂狠狠圈出来的“黑风隘”。
“武松……好,很好。”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却无半分暖意,只有森然的杀机,“是本帅小瞧你了。你不止是一员悍将,更是一头狡诈的狼王。”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将:“怎么?都被吓破胆了?”
一名心腹万夫长硬着头皮道:“四太子,非是末将等惧战,实是这武松用兵诡谲,难以捉摸。如今他新获战马兵甲,士气正盛,若再与之纠缠于山岭之间,恐……恐于我不利。”
“不利?”金兀术冷哼一声,“那你们说,该如何?”
另一名将领道:“不如……暂缓清剿,固守要地。待西线宗翰元帅、南线宗辅元帅有所突破,贼寇主力动摇,武松这支孤军自然成了无根之木,到时再行剿灭,易如反掌。”
这其实是相当务实的建议,避免在不利于己的地形与狡诈的敌人继续消耗。但金兀术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他兴师动众回师北上,非但没能剿灭武松,反而损兵折将,若就此龟缩不出,他“四太子”的颜面何存?如何在朝堂上与宗翰、宗干等人抗衡?
“固守?”金兀术缓缓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大金以弓马立国,何时需要靠龟缩来对付一群草寇了?黑风隘之败,是本王轻敌,是本王未能料到其竟敢主动设伏!但同样的错误,本王绝不会犯第二次!”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落雁湖以西、黑风隘更北的一片区域:“武松得了补给,绝不会再回落雁湖等死。他要么继续向西流窜,试图与可能存在的关中贼寇联系;要么……他会向北,去捅更大的马蜂窝!”
他的手指猛地向北一划,落在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妫州!儒州!甚至是……居庸关外!”
众将皆是一惊。那里已是燕山山脉的北麓边缘,靠近原本辽国南京道(金国改为中都路)的北部,再往北就是广袤的草原和金国起家的根本之地了!武松敢去那里?
“他敢!”金兀术语气笃定,“此人胆大包天,用兵行险。他深知在我腹地久留必死,唯有将动静闹得更大,甚至威胁到更核心的区域,才能逼我分兵,才能为南边的贼寇主力创造机会!传令!”
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放弃对落雁湖区域的封锁,所有机动兵力,包括本帅的亲军,全部集结!兵分两路,一路由我亲自率领,向西压迫,截断其可能西窜之路;另一路,由你,”他指向那名心腹万夫长,“率领所有骑兵,即刻北上,直插妫州、儒州一线!给我像梳子一样梳过去!发现任何可疑队伍,宁杀错,勿放过!我要将他北上的所有路径,彻底封死!”
“本王倒要看看,是他武松的腿快,还是我大金铁骑的马刀快!”
就在金兀术调整部署,准备进行一场规模更大的拉网式清剿时,黑风隘的胜利所带来的影响,正以另一种方式在暗中发酵。
我们带着缴获,迅速转移至黑风隘以西百余里外的一处废弃古堡。清点下来,此战收获极大,不仅获得了近千匹良马(部分带伤),更重要的是箭矢、兵刃得到了极大补充,甚至还有一些金军军官携带的肉干、奶制品,暂时缓解了粮荒。
然而,更大的收获,却来自那些被金兀术“坚壁清野”政策逼迫得走投无路的部落和百姓。
就在我们抵达古堡的第二天夜里,一队约百余人的契丹骑兵,在一位名叫萧突迭的小头人带领下,冒着风险找到了我们。
“尊贵的武都统制,”萧突迭用生硬的汉语,态度却十分恭敬,“您的威名如同草原上的雄鹰,我们已经知晓。金人残暴,强迁我们的部落,焚烧我们的草场,我等已无活路。愿追随都统制,共抗金贼,求一条生路!”
紧接着,陆续又有几股小规模的奚族部落、甚至是被迫内迁的汉人豪强武装,听闻黑风隘大捷后,纷纷前来投靠。他们或数十人,或百余人,携带着自备的武器和马匹。
不过数日间,我们这支原本只剩一千八百人的孤军,竟然如同滚雪球般,膨胀到了近三千人!虽然新附者战力参差不齐,人心也未必全然可靠,但他们熟悉本地情况,提供了宝贵的情报,更重要的是,他们代表了北地被压迫族群的人心向背!
“二哥,看来金兀术的焦土政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燕青看着堡外那些新搭建的帐篷和不同族裔的士兵,感慨道。
我点了点头,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更加沉重。人马多了,目标也更大,补给的压力并未根本缓解,而且如何统合这些心思各异的部族武装,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告诉他们,愿意跟我武松打金狗的,我欢迎!但有两条规矩:第一,听从号令,违令者斩!第二,不得欺凌百姓,违者斩!”我对燕青和解元吩咐道。
与此同时,我们也从这些新附者口中,得知了金兀术大军动向的最新情报。
“金狗主力正在向西移动,似乎想堵住我们去关中的路。另有一支庞大的骑兵,已经北上,直奔妫州去了!”萧突迭将他族人探听到的消息禀报上来。
果然!金兀术判断我们要么西进,要么北上!
我看着地图,目光在西部和北部之间游移。西进,可能与金兀术主力撞个正着,也可能遇到宗翰的西路金军,风险巨大。北上……正如金兀术所料,是险棋,但也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甚至创造奇迹的方向!
那里更靠近金国的核心区域,防守或许相对空虚,而且广袤的草原和错综复杂的部族关系,或许能为我们提供新的辗转空间。
但同样,那里距离金国的上京会宁府也更近,一旦被缠住,后果不堪设想。
是西还是北?
这是一个关乎这支队伍乃至整个北伐战局命运的决定。
我沉思良久,手指最终重重地按在了地图上“妫州”的位置。
“传令全军,休整一日,明日拂晓,拔营……”
我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
“向北!”
风已起,云正涌。这北地的棋局,我要下得更大,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