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隘,地如其名。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黝黑岩壁,高耸入云,投下巨大的阴影,使得谷内即使在正午也光线昏暗。隘口狭窄,仅容数骑并行,地面布满碎石,一条干涸的河床蜿蜒其中,更添几分崎岖。这里是连接落雁湖区域与西面平原的咽喉要道,地势之险,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选择这里作为伏击地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金兀术的快速骑兵依仗速度,必然倾向于走这种能够快速通过的隘口通道。而这里的地形,恰恰能将他们的速度优势化为乌有。
各游击小队接到命令后,冒着风险,昼伏夜出,绕过金军的封锁线,在约定的时间内,陆续抵达黑风隘。清点人数,十五队归来十二队,另外三队恐怕已凶多吉少。汇集起来的骑兵约有一千一百余人,加上我带来的数百步兵,总兵力堪堪一千八百,且人人面带菜色,但眼神却如同饿狼般凶狠。
我们没有时间伤感,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备战中。
“将所有携带的火油、硝石集中起来,埋在隘口两端及中间狭窄处的碎石下,用枯叶浮土掩盖。”
“弓弩手全部上两侧崖壁,寻找岩石缝隙和灌木丛隐蔽,箭矢节省使用,听号令齐射。”
“步兵在隘口最窄处后方三十步,用石块、伐倒的树木设置三重简易障碍,准备长枪拒马。”
“张荣,带你的人,负责诱敌。只许败,不许胜,将金狗引进隘口,就是大功一件!”
一道道命令下达,所有人如同精密的齿轮般开始运转。饥饿和疲惫被临战的紧张与复仇的渴望所取代。我们很清楚,这是一场赌上一切的战斗,若胜,则可重创金军士气,获得宝贵补给,赢得喘息之机;若败,则万事皆休。
准备工作在夜幕掩护下紧张地进行着。当黎明再次降临,黑风隘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那死寂中,蕴含了冲天的杀机。
我亲自攀上一侧崖壁的中段,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隘口。戒刀放在手边,硬弓也已上弦。燕青在另一侧崖壁指挥弓弩手,解元则在谷底负责最后的防线。
等待,是煎熬的。
日上三竿,隘口外终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擂响的战鼓。
来了!
只见张荣率领着约八十余骑,盔歪甲斜,旗帜散乱,亡命般从隘口东侧涌入,不时回头射箭,显得狼狈不堪。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烟尘大起,一支金军骑兵紧追不舍,看其装备和速度,正是金兀术组建的快速反应骑兵之一,人数约在千人左右!
“准备!”我低喝一声,声音在崖壁间微微回荡。
谷底的联军将士屏住了呼吸,弓弩手悄悄拉开了弓弦,手指扣在扳机上。
张荣等人冲过埋设火油的区域,冲过了弓弩手的伏击圈,径直向谷底的障碍阵退去。追击的金军骑兵显然求功心切,见“残敌”近在眼前,想也没想便一头扎进了狭窄的隘口!
领头的一名金军千夫长挥舞着弯刀,大声呼喝,催促部下加速。他们根本没想到,这看似寂静的峡谷,会是为他们准备的坟墓。
当大半金军骑兵涌入隘口,队形因为地形而变得拥挤混乱时,我猛地站起身,举起硬弓,搭上一支响箭!
“咻——啪!”
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冲云霄!
“放箭!”
“发射!”
我和燕青几乎同时怒吼!
刹那间,两侧崖壁上,如同凭空变出了数百名死神!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暴雨,带着复仇的怒火,向着谷底拥挤的金军骑兵倾泻而下!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目标,根本无需瞄准!箭矢穿透皮甲,射入马腹,惨叫声、马嘶声瞬间响成一片!金军人仰马翻,队形大乱!
“有埋伏!快退!”那千夫长惊骇欲绝,拨马就想后撤。
但已经晚了!
“点火!”我再次下令!
隘口两端和中间狭窄处,早已埋设好的火油、硝石被潜伏的士卒用火把点燃!
“轰!”“轰!”“轰!”
数道火墙猛地从地面窜起,瞬间封死了金军的退路和前进的道路!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将金军骑兵分割包围,战马受惊,四处乱撞,更是加剧了混乱!
“杀——!”
与此同时,原本“溃逃”的张荣所部猛地勒转马头,如同出闸猛虎,返身杀回!谷底障碍后的解元也率领步兵,挺着长枪,如同移动的森林,稳步向前推进!
箭雨,烈火,反冲锋!
三面夹击,瓮中捉鳖!
金军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狭窄的地形让他们无法发挥骑兵的冲击力,反而成了互相践踏的修罗场。头顶是不断落下的索命箭矢,身边是熊熊燃烧的烈焰,前后是如墙而进的锋利枪林!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那金军千夫长试图组织抵抗,被张荣盯上,两人马打盘旋,刀来枪往,不过数合,便被张荣一枪刺于马下!
我站在崖壁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不时用弓箭点射那些试图攀爬崖壁逃命或者组织反击的金军军官。戒刀并未出鞘,因为下方的战斗,已经不需要我亲自下场了。
一个时辰后,隘口内的喊杀声渐渐停息。千余名金军快速骑兵,除极少数见机得快,冒着火海箭雨从来的方向拼死冲出外,绝大部分被歼灭于此地!谷底尸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干涸的河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
“赢了!我们赢了!”幸存的联军将士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许多人脱力地坐倒在地,却又忍不住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这是绝境逢生的喜悦,也是复仇之后的宣泄。
我们迅速打扫战场,收缴完好的兵甲、箭矢,尤其是那些金军精锐配备的双马,更是宝贵的战利品。粮食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黑风隘一战,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金兀术的脸上!他精心组建、寄予厚望的快速骑兵,尚未建功,便先折一指,而且是成建制地被歼灭!
消息传开,北地震动之余,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金军内部对金兀术的质疑声开始出现,而那些被压迫的部族和汉民,则在暗地里拍手称快,北伐中路军“武”字大旗的威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然而,我知道,危机远未解除。金兀术遭受如此重创,只会更加疯狂。黑风隘的位置已经暴露,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带上所有能带走的,重伤员……就地隐蔽安置。”我下达了命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战争,总是如此残酷。
队伍再次开拔,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和激荡的士气,也带着失去战友的悲伤,消失在了黑风隘以西的群山之中。
我们像一股无法捕捉的风,更像一柄淬炼得更加锋利的剑,将继续在这北地的大地上,书写属于我们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