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的信件与如雪片般的檄文、条约副本,被忠义军的死士以各种方式,冒险送入了刘光世戒备森严的大营。起初,只是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泛起几圈微澜。但很快,这些承载着真相与挑拨的文字,便在底层士兵和部分中下层军官中悄然流传开来。军营里的气氛变得诡异,操练时的号令声不再那么响亮,士兵们看向长官的眼神也多了些别样的东西。关于朝廷为何要与金虏签订如此屈辱条约、为何要对自己人刀兵相向的疑问,像瘟疫一样在沉默中蔓延。
刘光世很快察觉到了军中的异样。他试图弹压,处置了几个传播“谣言”的士兵,但效果甚微。而就在这时,他收到了那封“来自”韩世忠心腹将领的密信。信中的内容,与他内心的动摇和军中的现状不谋而合,仿佛替他道出了难以启齿的担忧。他拿着那封信,在帅帐内踱步良久,脸色阴晴不定。继续打下去,胜算几何?就算胜了,损兵折将,值得吗?若是败了……他不敢想象。而韩世忠暧昧的态度,更像是在他摇摆的天平上,加了一块沉重的砝码。
与此同时,临安朝堂之上,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爆发。以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和部分勋贵为首的反对派,在一次大朝会上,突然发难,联名上奏,弹劾秦桧十大罪状,证据确凿,言辞激烈!朝堂之上一片哗然,秦桧党羽仓促应战,双方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虽然最终在赵构的偏袒和秦桧党羽的全力反扑下,这次弹劾未能立刻将秦桧扳倒,但也使其受到了立朝以来最沉重的打击,声望大跌,对其“挟虏自重”政策的质疑声公开化、激烈化。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前线与朝堂的变故,如同两股强劲的旋风,交汇于刘光世一身。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了。继续进攻,不仅胜算渺茫,更可能背上助纣为虐的千古骂名,甚至引发军中哗变。而后撤……虽然会得罪秦桧,但有了韩世忠(他自以为的)“默契”,以及朝中反对派的声势,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就在刘光世犹豫不决之际,戴宗通过江南渠道送来了朝堂风暴的详细情报。我立刻意识到,这是压垮刘光世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给他加一把火!”我对戴宗下令,“立刻将临安朝会弹劾秦桧的消息,以及秦桧如今焦头烂额的处境,大肆渲染,以最快速度传到刘光世军中!要让他觉得,秦桧这棵大树,快要倒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当刘光世得知秦桧在朝中遭遇重创,自身难保时,最后一点顾虑也烟消云散。他不再犹豫,当机立断,以“士卒疲敝,粮草不继,需暂作休整”为由,下令前线部队停止进攻,向后收缩防线数十里,摆出了一副全面转入守势的架势。
刘光世一退,压在河北卢俊义身上的千斤重担骤然减轻!卢俊义是何等人物,立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不但稳住了阵脚,甚至发起了一次凌厉的反击,将措手不及的金军(完颜彀英部)前锋打得溃不成军,一举收复了部分失地,极大地鼓舞了河北军民的士气!
南线的惊天逆转,如同一声破晓的惊雷,瞬间传遍了北地!消息传到涿州,全城沸腾!将士们欢呼雀跃,多日来笼罩在城头的阴霾被这胜利的狂风吹散了大半!
“好!刘光世退了!卢员外打得好!”张荣兴奋地挥舞着拳头,恨不得立刻冲上北线也杀个痛快。
“如此一来,我军便可集中全力,对付北边的宗干了!”燕青眼中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多日鏖战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我心中同样激荡,但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刘光世的后退,只是解了南线之围,真正的硬仗,还在北边。宗干得知南线变故,会作何反应?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发动更疯狂的进攻?
“传令北线燕青、施恩,”我沉声道,“南线压力已减,着我燕云行营,即刻抽调五千精锐,由张荣统领,火速增援北线!告诉弟兄们,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接下来,该让宗干老贼,尝尝我忠义军的铁拳了!”
“得令!”张荣大声应诺,摩拳擦掌。
然而,就在我们调兵遣将,准备在北线与宗干决战之时,一个更加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九天陨石,重重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戴宗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聚义厅,脸色煞白,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变形:
“二……二哥!金国……金国燕京……发生政变!宗干……宗干被杀了!”
“什么?!”
整个聚义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向戴宗。
宗干……死了?那个权倾朝野,挟持幼主,一心要剿灭我们的金国太傅,竟然在此时,死了?
“消息……消息可确实?”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急声问道。
“千真万确!”戴宗用力点头,语速极快,“是我们在燕京的内线冒死传出的消息!就在三日前,以完颜宗弼(兀术)旧部为首的将领,联合部分对宗干不满的宗室,发动宫廷政变,突袭太傅府!宗干及其长子皆被乱刀砍死!如今燕京已然戒严,由政变将领暂时掌控,宣称要……要肃清朝纲,迎回‘正道’!”
兀术旧部……政变……肃清朝纲……
这一连串的消息,信息量太大,太过震撼,让我的大脑都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盘踞在北地头顶最大的那片乌云,竟然以这样一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式,骤然消散了?
局势的发展,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南线压力骤减,北线最大的敌人突然暴毙……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整个北地的未来,瞬间充满了无尽的变数和……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