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干暴毙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瞬间炸裂,其引发的连锁反应远超任何一场战场上的胜负。北地紧绷了近一年的战争弓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松开,发出嗡然的余韵。
首当其冲的,便是压在燕云北线的重兵。失去了宗干这个核心与强力的推动者,燕京城内新上台的政变集团首要任务是巩固权力、清洗异己,根本无暇也无力继续执行宗干那雄心勃勃的东征计划。围困云中的大军在群龙无首下迅速瓦解,部分被召回燕京参与权力博弈,部分则溃散回原驻地。前线与燕青、施恩所部对峙的金军,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空空如也的营垒和满地狼藉。肆虐边境的“扫荡军”更是作鸟兽散,那些被宗干利诱而来的塔塔儿部骑兵,见势不妙,第一时间便卷起抢掠的财物,头也不回地窜回了草原深处。
短短数日之间,笼罩在燕云上方的战争阴云,竟消散了大半。涿州城内,从将领到普通士卒,再到市井百姓,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欢呼、痛哭、劫后余生的庆幸,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娘的!这就……完了?”张荣看着北方空荡荡的旷野,挠着头,有些茫然若失。他憋足了劲准备大战一场,敌人却突然不见了。
“宗干一死,金虏内乱,至少一两年内,无力南顾了。”吴用的虚影在法器光芒中显现,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感慨,“此乃天佑我忠义军,天佑北地百姓!”
我站在涿州北门城楼,望着远方依旧巍峨的燕山,心中亦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胜利,并非来自战场上的正面搏杀,而是源于敌人内部的崩塌。但这胜利,同样是用无数忠义军将士的鲜血和生命,用燕云军民不屈的坚守换来的!没有我们在涿州、在云前的浴血奋战,极大消耗和牵制了宗干的力量,动摇了其统治基础,燕京的政变未必会如此顺利,甚至未必会发生。
“传令下去,”我收回远眺的目光,对身边的将领和宣抚司官员下令,“第一,北线各部,转为警戒状态,修复防线,抚恤伤亡,但不得擅自越境追击。第二,立刻将金国内乱、宗干伏诛的消息,连同南线刘光世退兵之事,一并通告全境,稳定民心,鼓舞士气!第三,宣抚司抓紧时机,全力组织秋收,恢复民生,安抚流亡!我们要把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变成我燕云扎根壮大的宝贵时间!”
“那……云中拔离速那边?”燕青问道。
“立刻派人告知拔离速,并重申盟约。”我沉吟道,“宗干虽死,然金国根基犹在,新上台者态度不明。我等与云中,仍需互为唇齿,共御外侮。” 此刻与拔离速稳固关系,比急于扩张更为重要。
随着命令下达,燕云大地迅速从战时状态转向了恢复与建设。秋收成了头等大事,田间地头,军民协力,金黄的稻谷被收割下来,填满了府库和百姓的粮囤。匠作营在赶制完最后一批箭矢后,也开始将部分产能转向农具和日用铁器的打造。市集更加热闹,商路逐渐通畅,来自各方的物资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阵亡将士的抚恤和褒奖有条不紊地进行,他们的名字被庄重地刻上英烈祠,供后人世代祭奠。一种劫后余生、充满希望的活力,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涌动。
然而,平静之下,并非没有隐忧。南方的临安,在经历了朝堂风暴和刘光世退兵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秦桧虽受重创,却并未倒台,依旧把持着朝政,对北地的敌视和封锁政策并未根本改变。韩世忠大军虽未进攻,却也并未远离,依旧陈兵边境,态度暧昧。北地的独立态势已然明朗,与南宋朝廷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冰冷而脆弱的“僵持”。
这一日,我正与宣抚司官员商议如何利用冬闲兴修水利、加固城防之事,戴宗送来了一份来自江南的密信。信并非来自“沈文康”,而是通过几位与我们暗通声气的江南士人辗转送来。信中内容,却让我眉头紧锁。
信中提到,秦桧在稳住阵脚后,似乎正在酝酿新的阴谋。他可能改变策略,不再以军事剿杀为主,而是试图从内部瓦解北地同盟。一方面,他可能派人与卢俊义、乃至拔离速秘密接触,许以高官厚禄,进行分化拉拢;另一方面,他可能会利用其在士林中的残余影响力,大肆污蔑我武松“拥兵自重”、“目无君父”、“与金虏(指拔离速)勾结,图谋不轨”,试图在道义上孤立我们。
“秦桧老贼,果然贼心不死!”我将信递给吴用(通过法器)。
吴用看完,冷笑道:“此乃黔驴技穷之举!卢员外义薄云天,拔离速亦非反复小人,岂是他能轻易离间?至于污蔑之词,在事实面前,不过是狂犬吠日。不过,我等亦不可不防。需加强内部整肃,严防奸细,同时,更要主动宣扬我忠义军抗金护民之功,揭露秦桧卖国之罪,让天下人自辨忠奸!”
我点了点头。是的,外部军事压力暂时减轻,内部的巩固和道义的争夺,将变得更加重要。燕云乃至整个北地同盟,不能仅仅满足于生存,更要思考未来之路。
“戴宗,”我吩咐道,“加大对临安动向的监控,尤其是秦桧可能派出的密使。同时,让我们在江南的人,继续加大宣传力度,不仅要讲我们抗金,更要讲我们如何安民、如何兴利,要将我燕云新政之气象,传遍天下!”
“明白!”
送走戴宗,我独自走到院中。秋日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刚刚平整过的土地上。远处,传来士卒操练的号子声和匠作营隐约的敲击声。这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宗干的暴毙,像是一个突兀的休止符,暂时中止了北地最惨烈的乐章。但这并非结局,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未来的路,依旧充满未知与挑战。与南宋的关系将走向何方?金国内乱后会出现怎样的新格局?燕云这块根据地,如何才能在这乱世中不仅生存下来,更能真正实现“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的宏愿?
我知道,答案不在别处,就在我们脚下这片被热血浇灌的土地上,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手中。新的篇章,已经掀开了第一页,而书写它的笔,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前路漫漫,但方向,已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