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掷下朱笔,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庭院内鸦雀无声,唯有春风拂过旗幡的微响。他酝酿片刻,方朗声开口,声震庭院:
“本官奉诏整饬盐法!今日召尔等前来,便是为此!”
场中静得落针可闻。凌云继续道:“原本欲逐一问话,令尔等自陈盐事,检举不法。然在场纲商数百,若一一查问,案牍如山,官府焉能顾及?”
他话锋一转:“然,本官闻尔等前日自发创设‘盐业公会’,公推总管、协理,此议颇佳!”
众盐商心中皆是一凛。
凌云声音转沉:“故本官裁定:即日于尔等之中,择资本雄厚、信誉卓着者,设为‘总商’,专司与官府对接盐务!其余中小纲商,一律挂靠总商名下。自此,认引、纳课、禀事,皆由总商代办。若有差池,官府唯总商是问!”
他环视众人,总结道:“如此,官府只需对接数家总商,可省却冗务,专注大政。公会总管、协理,可优先考量。日后盐务,官府将依托公会,由总商代管众商!”
此言一出,满庭哗然!这“总商”之制,竟是欲将数百家独立纲商,尽数纳入数家豪商辖下,形成“官府—总商—众商”三层格局!此乃颠覆盐业旧例之举!
一片喧哗中,公会总管李公强自镇定,上前一步揖道:“敢问大人,总商之制,古来未有,大人何以认为可行?”
凌云淡然道:“至少本次整饬,本官精力有限,只与总商对接。尔等必须公推若干总商,以免贻误朝廷大事。本官自当上疏,奏请朝廷明诏认可总商身份,或可凭盐引世袭,以为定例。”
众商虽对凌云心存忌惮,然其上任以来言出法随,威势日隆,连转运使亦屡受挫,故其言无人敢轻忽。已有精明者意识到,若得朝廷背书,总商与转运使司交涉时,底气将大不相同。
李公心思急转,又试探道:“不知大人欲设总商几名?心中可有人选?”
凌云睨了他一眼:“此乃尔等盐商自家事,本官何以知之?”
李公愕然:“大人意向不明,我等如何措手?”
“啪!”凌云将茶盅重重顿在案上,轻斥道:“离了本官,尔等便不会行事否?人皆在此,公推总商,还需本官手把手教么?”
李公忙躬身:“伏请大人明示。”
凌云目视远方,悠然道:“本官知尔等顾虑。何不以‘投筹’决之?今日本官予尔等‘自荐’与‘公推’之权。”
他声音提高,传遍庭院:“总商于尔等实为便利!中小业者,自行与官府周旋,岂不艰难?若有总商代为奔走,可省多少心力?本官亦知尔等疑虑,故特许尔等自择!可推举品行端方、急公好义、值得托付者为总商!未必尽是巨贾,凡有德才者,皆有机会!在此事上,本官一视同仁!现下便开始,每人可上前,书所欲推举者姓名于竹筹,投入壶中!”
“自择推举?”人群顿时骚动。有人思忖与哪位大商交好,日后可省麻烦;有人则暗想自己是否亦有机会。
当下,便有吏员设下“投筹”之具(筹、壶、笔、砚)。众商依次上前,书姓投筹。约一个时辰后,吏员清点完毕,将结果呈予凌云。
凌云览毕,拍案而起,对李公斥道:“本官予尔等推举之权,尔等竟推出数十总商!与以往何异?简直是一盘散沙!难道就选不出几位德高望重、众望所归者么!”
声传满院,李公面有愧色。王公出面转圜:“既如此,可否作废重推?”
“投筹结果,岂能轻废?可续推之!”凌云起身下令,“本官再予尔等机会!从此次所推人选中,续行推举!”
又过一个多时辰,结果出,人选减至二十。凌云皱眉:“仍显冗杂,再推!”
此时,几位志在必得的大盐商皆感危机。仓促间若再行推举,恐有失手。幸而,凌云宣布今日暂停,言道日后再议。众大商暗松口气,始觉凌云亦非全然不近人情。
人群渐散,王公随凌云离开,低语道:“贤婿意在使吾等大纲商为总商,何必绕这许多弯子?无非借‘投筹’之名,将众商裹挟其中。”
凌云莞尔:“此乃众商公推,谁若反对,便是与全体同业为敌。”
王公嗤笑:“投筹?贤婿只让推举谁人为总商,何曾让吾等选择设与不设?”
凌云笑问:“那岳父大人赞同否?”
“自然赞同!”王公答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