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苏州,暖意 渐融了冬末的最后 一丝 寒意。运河 水涨,柳条 抽新,城内 城外,仿佛 一夜之间便多出了 无数 为 生计 奔波的身影,也为 即将到来的春夏 旺季 平添了几分 喧嚣。按往年 常例,此时 正是 豪商 巨贾 们 准备 踏青 宴游、争奇斗富、炫耀 豪奢的时节,郊外 很快 又将 是 彩衣香车 络绎不绝、画舫笙歌 彻夜不息的景象。
然而,今日 苏州城 内,一处 本应 相对 清静的所在——盐业 同乡 会馆,却 一反常态地热闹 起来。车马 簇拥,冠盖 云集。诸位 有头有脸的大盐商,竟 不约而同地聚在此处,品着 上等 的 明前 碧螺春,看似 风轻云淡地闲谈 清话。若非 这会馆 内 陈设 极尽 奢华,在座 众人 个个 锦衣华服、玉带金冠,只怕 外人 见了,还道 是 一群 无所事事的闲人,聚在 寻常 茶铺里消磨 光阴。但 熟谙 内情的人都 晓得,盐商 们 如此 齐整地聚集,定是 又有 关乎 行业 走向的大事 发生了。
不知 过了 多久,一个 个头 不高、身形 壮实的人影 匆匆 从 外面 闪进 大厅,对着 满堂 同行 拱了拱手,声音 洪亮地笑道:“各位 贤兄 贤弟!对不住,对不住!在下 家中 近日 有 喜事 临近,正 忙着 筹备 小女的文会,忽闻 会馆 相召,不晓得 列位 同业 有何 要紧事 见教?”来人 正是 王半城 王老爷。
他 话音 刚落,座中 便 有人 高声 叫道:“王老爷!你 家 年年 办 文会,早就 不稀罕了,算得 什么 大喜事!今日 召你 前来,是 为 那 ‘ 整饬盐法’的 大事!你 若 知道 些 什么 内幕,趁早 与 我等 交待 清楚!可 别再 像 上回 天子 南巡 那般,明知 消息,却 藏着 掖着,不讲 半点 同乡 之谊!我等 可 不像 你,能 平白 得了那么 一个 有本事的‘ 好女婿’做 靠山!”
原来,这些 消息 灵通的盐商 们,都已 风闻 朝廷 要 整顿 盐政,而 此次 被 委以 ‘ 协理’重任的,竟 是 那个 让他们 又恨 又怕的吴县 知县 兼 苏州守备 凌云!顿时间,人人 心生 危机感。若 是 别人 来 ‘ 整饬’,或许 还 可 用 老办法 应付,但 这 凌云 不同!他 此前 不 直接 掌管 盐事时,就 已经 屡屡 兴风作浪,让 他们 头疼不已,虽 未 伤筋动骨,也 让人 不胜其扰。如今 他 一朝 权 在 手,有了 ‘ 整饬盐法’这 柄 ‘ 尚方宝剑’,岂非 如同 猛虎 出柙?后果 实在 不堪设想!想起 凌云 此前 种种 手段,不少 盐商 已是 心惊胆战,仿佛 看到 这位 ‘ 凌青天’即将又一次次 掀起 一场 针对 盐商的‘ 大革命’,而 他 自己,八成 又要 踏着 盐商们的 脸面 和 泪水,从 ‘ 普通 青天’升级为 ‘ 青天 大老爷’了!
因此,原本 还 能 强装 镇定的盐商们今日 再也 无法 ‘ 淡定’,纷纷 聚集 到 这会馆 商议 对策。可 众人 议论 半晌,却 发现 素来 活跃的王半城 迟迟 未到,这 更 让 大家 心里 没了底。虽然 自 去年 年底 以来,王半城 因 女儿 之故,与 那位 几乎 成了 ‘ 盐商公敌’的 凌云 越走越近,引得 同行 心中 不免 疏远了他 几分,但 在此 紧要关头,大家 又 不约而同地觉得,必须 把 他 请来,仿佛 只有 和 这个 ‘ 凌党’绑在 一起,才能 有 一丝 安全感,别人 说什么 都 觉得 不靠谱。人心 之 微妙,于此可见一斑。
王半城 在 当中 空着的主位 下首 坐下,环顾 四周 一张张 忧心忡忡的脸,哈哈一笑,摆手道:“我 当 是 什么 大事!原来 是 为此!诸位 何必 惊慌?‘ 整饬盐法’,又 不是 ‘ 变革盐法’!就算 要 头疼,那 也 是 转运使司 的 李大人 先去 头疼!天 塌下来,自有 个子高的顶着!何况,无论 这 盐政 最后 变成 什么样,是 谁 当权 做主,这 天下 的 盐,总归 还是 要 靠 我辈 来 运输、来 缴纳 盐课的!怎么 也 离不了 我们!有 甚 可 慌 的?铁打的纲商、流水的衙门而已!”
他 这番话,倒是 让 不少 盐商 交头接耳,觉得 颇有 道理,心下 稍安。不过,也有 人 暗自 嘀咕:这 王半城 如今 气派 当真 大了,竟敢 在此 公然 调侃 转运使 大人,难道 他 就 不怕 日后 被 穿小鞋 么?
“但是!”王半城 话锋一转,声音 提高 八度,振臂 呼道:“有 一件 事,须得 切记!那 就是 我等 纲商,定要 齐心 协力,互助 互扶,万万 不可 再 像 以往 那般 一团散沙!如此,方可 保 全身家,安享 富贵!”
“王老弟 言之有理!”座中 另一位 与 王半城 齐名的大盐商 李百万 立即 出声 附和,他 身材 微胖,面容 和善,但 眼中 精光 内敛,“小弟 常 听人说,如今 文人 士子 喜好 ‘ 结社’,社中 有 社首、有 骨干,宛如 合伙 开店。遇事 则 一呼百应、同气连枝、如臂指使,连 官府 也要 让他 几分。我们何不 也 效仿 一二?”
“嗯?结社?这 主意 不错!”王半城 立刻 点头 称赞。
正在 众人 都有 危机感的时候,听到 ‘ 结社自保’的 主意,自然 都 觉得 甚好。但 当 大家 听到 王半城 如此 痛快地表示 赞同,反而 又 拿 狐疑的目光 去看 他,忍不住 揣测 他 是否 别有 用心,想 借此 机会 谋取 这会社的首领之位?
王半城 被 众人 看得 浑身 不自在,苦笑着摇手道:“诸位 休要 怀疑!在下 绝无 谮居 之心!若 真要 结社,在下 愿 推举 李兄 为 社首!”
他 这话 一出,那 李百万 眼前 顿时 一亮!盐业 领袖 这个 名头,对于 他们 这些 钱 多到 已经 只 是 数字的巨贾 而言,有着 难以抗拒的诱惑力!若非 为了 追求 这些 ‘ 名’,他们 又 何必 对 ‘ 七大巨商’这种 非 官方 认可的虚名 都 津津乐道、欣然 受之呢?
王半城 主动 谦让,打消了众人的疑虑。气氛 重新 活跃 起来。也 位列 ‘ 七大巨商’之一的冯老爷 开口道:“李某 家中 有 北地 来客,听闻 京城 那边,去年 就 成立了 ‘ 京师盐业公会’,自此 常常 能与 权贵 分庭抗礼,连 权贵 滥支 盐引的事情 也 大大 减少了。我等 或可 效仿 之,只要 彼此 联合,结成 一体,又有 谁 可以 轻易 害了 我们?”
“冯兄 所言 极是!”另 一人 也道,“我等 漂泊 异乡,虽 非同族,但 既有缘 为 同行,便该 如同 族亲 一般,相亲 相助!建 此 ‘ 公会’,正合其时!”
李百万 略带 兴奋地拍案道:“好!既然 诸位 都有 此意,择日 不如 撞日,不若 就 在 今日,便 将 这 ‘ 两淮盐业公会’建了 起来,如何?”
“此言 大善!”众人 纷纷 叫好。有 几位 顶尖的巨商 领头,底下 的 中小 盐商 自然 无不 赞同。
当下,众人 便 在 这会馆 之内,摆出 香案,供奉 上 盐业 祖师 夙沙氏 的 牌位,焚香 祷告。随后,公推 李百万 为 公会 ‘ 总管’,公认 ‘ 七大巨商’中另外六人 为 ‘ 协理’,此外 堂内 数十 余家 有 一定 规模的盐商 齐齐 入会。这 基本上 汇集了两淮 地区 在 苏州 的 最 主要的盐业 资本,一个 日后 影响 深远的行业 公会,就 这样 在 主角 带来的巨大 压力下,仓促 却 又 必然地成立了。
定了 名分 座次,新任 总管 李百万 肃容道:“列为 同业,听我 一言。虽然 详细的会规 尚待 日后 细定,但 在 下 有 些 话,要 说在 前头。我 ‘ 两淮盐业公会’,欢迎 所有 两淮 同业者 加入,来者不拒。但 凡 欲 入会者,包括 我等 在内,每家 须 缴纳 二千贯,作为 ‘ 会费’,以 应付 公会 日常 开销,并 作为 救济 同行、应对 不时之需的基金!”
“然!”众人 齐声 答应。二千贯!这 绝对 堪称 天下 最 昂贵的行会 ‘ 门槛’了!但 也 正因 如此,才 更能 衬托出 他们 盐商 的 豪奢 身份 和 在 银钱 方面的骄傲!
就在 盐商们聚集 在 协会,成立了盐业公会,试图 ‘ 抱团取暖’之际,转运使 司 衙门内,李转运 使 回到 衙署后,也 是 立刻 部署 动员 全部 官吏,积极 进行 ‘ 自查 清理’,全面 开始 了 防火、防盗、防主角的‘ 三防’工作,掀起了一波 应对 检查的高潮。
在 李转运 看来,如果 是 那位 王节度 负责 主要 整饬 工作,或许 还 可以 讲讲 官场 潜规则,不必 过于 紧张。但 若 由 凌云 这个 ‘ 愣头青’直接 插手,情况 就 复杂了。他 从来 不 将 希望 寄托在凌云 是 个 会 讲 潜规则的人 上面。特别是,凌云 此次 明显 是 ‘ 来者不善’,十分 有可能 是 受了 其 朝中 靠山的什么 指令,前来 蓄意 找茬 肇事的。
不过,已经 在 转运使 这个 位置上坐了 好几年的李大人,还是 很有 信心的。‘ 整饬盐法’这种 事,每过一两年 就 会有 一次,他们 是 迎接 各种 ‘ 清查’的 老手了。账目 做得 漂亮,库房 收拾 干净,关键 的 东西 早早 转移。他 认为,就算 凌云 再 精明,一时半会儿 也 找不到 多大的漏洞,最后 最多 卖 他 几个 无关痛痒的‘ 破绽’让他 交差 也就 罢了。
至于 王半城 可能 涉及 贩运 巨量 私盐 这件 事,李转运 倒 不太 紧张。他 认为 王半城 不会 傻到 自寻死路,把 这种 足以 掉脑袋的内幕 完完整整 透露 给 凌云。
然而,就在 与 盐事 有关的各方 都 拿着 有形 或 无形的眼神,紧紧 盯着 凌云 接下来的一举一动,眼睛 都快 盯酸了的时候,凌云 却 始终 没有 任何 针对 转运使司的明显 动作。
直到 三月初一,凌云 才 终于 以 ‘ 苏州 刺史府 别驾’的 身份 发出 告示:奉 朝廷 诏令 与 节度使 令,为 整饬 盐法 事,定于 三月初四,召集 所有 在 苏州 的 盐商,至 别驾 公房 问话,‘ 有不至者,后果自负’!
消息 传出,李转运 使 百思不得其解。他 认为 凌云 的 重点 目标 应该 是 自己 的 转运使司 衙门 才对,如此 大张旗鼓地召集 所有 盐商 是 要 作甚?难道 还有 哪个 盐商 胆大包天,敢 去 揭发 他 李某人的 不法 之事 不成?
发出 告示后,凌云 便 去了 城东 为 天子 南巡 准备的‘ 行宫’工地 视察。经过 连日 紧张 施工,这 座 主打 ‘ 田园风光’的 临时 行宫 已 接近 尾声。也 幸亏 设计 理念 是 ‘ 返璞归真’,核心 区域 真的 就是 大片 的 稻田、麦地、棉田 和 油菜花田,比 那些 需要 堆砌 假山、开挖 湖池、移植 奇花 异草的园林 省事 不少,工期 大大 缩短。
凌云 立在 货真价实的田垄边,望着 眼前 一片 长势 喜人、即将 成熟的春小麦田,若有所思。他在 考虑,在 天子 驾到 之前,是不是 该 先 组织 人手 把 这 一 波 ‘ 春花’给 收割了?免得 圣驾 来临时,看到 的 是 一片 光秃秃的田地,那 可就 有违 ‘ 与民同乐’的 初衷了。
“贤婿!”一声 高呼 传来,不用 回头,凌云 也 知道 是 王半城 来了。他 转过身,看着 匆匆 赶来的岳父,问道:“你 不在 家 筹备 你那 宝贝 千金的文会,跑 到 这 工地 上来 做甚?”
“两件事。”王半城 深知 自己 这 位 女婿 的 脾气,跟 别人 说话 喜欢 绕圈子,但 却 最 不耐烦 别人 跟 他 绕圈子,于是 开门见山道:“第一件 是,老夫 新纳的一房 妾室,前日 刚 为 我 生了个 女儿,虽 是 庶出,但 终究 是 喜事。三日后 准备 办个 小家宴,请 贤婿 务必 来 捧个场。”
凌云闻言,不由 得 调侃道:“岳父 大人 真是 老当益壮,生 女儿 更是 一绝!恭喜 恭喜!”
王半城 脸上 闪过 一丝 尴尬,连忙 说起 第二件事:“这 第二件 嘛……贤婿 你 不是 出了 告示,要 在 初四 召集 盐商 问话 么?同业 们 议论纷纷,心中 忐忑。这不,咱们 新成立的‘ 公会’委托 老夫 前来,向 贤婿 讨个 便利。能否……能否 将 地点 换一换?别 在 你那 衙署 里了,另 换个 地方 如何?比如……就 在 咱们 公会 的 会馆,如何?大家 也 能 安心 些。”
“嗯?”凌云脸色 一沉,“本官 奉旨 整饬 盐法,召集 盐商 问话,尔等 还敢 讨价还价 么!那 衙署 又 不是 龙潭虎穴!”
王半城 苦笑几声,压低声音道:“贤婿 啊,在 他们 眼里,你那 衙门……还 真 就跟 龙潭虎穴 差不多!现在 外面 都 在 传言,说 你 要 在 堂上 设下 刀斧手,要 拿 几个 盐商 开刀 祭旗呢!除了 老夫 仗着 是 你 岳父,别人 怕是 没 几个 敢 踏进 去的!但 又 担心 不去 会 触怒 于你,所以 公会 才 委托 我 来 恳请 贤婿,能否 通融 一下,将 地点 改在 会馆?大家 也 能 稍稍 安心 些。”
凌云故作 沉吟 片刻,方 才 勉强道:“罢了!看 在 岳父 大人 亲自 前来 说项的份上,就 依 你们!初四 上午,本官 会 亲至 盐业公会 会馆!”
“多谢 贤婿!”王半城 大喜,但 随即 又 想起 一事,忍不住 提醒道:“贤婿,公会 新立,同业 们 眼下 正是 兴致高涨,士气 旺盛,颇 有 点 ‘ 同仇敌忾’的 架势。你 这 一去……到底 是 何 打算?可 要 小心 些,莫要激起 众怒 啊。”
他 这话 问得 含蓄,实则 心中 充满 疑惑。这 盐商 公会 能够 如此 迅速 成立,背后 其实 少不了 凌云 暗中 通过 他 进行 推动 和 暗示。但 王半城 实在 想不明白,凌云 为何 要 怂恿 盐商 们 ‘ 抱团’,这 岂不是 平白 给 自己 树立 一个 更 强大的对手 吗?而且,凌云 还 特意 叮嘱 他 不要 去 争 那 ‘ 总管’的 位置,这 更 让 他 摸不着头脑。
凌云看了 他 一眼,嘴角 勾起 一抹 高深莫测的笑容,故弄玄虚道:“不干什么,只是 想让 你们 这几个‘ 纲商’巨头,提前 尝一尝 ‘ 权柄’的滋味 罢了。”
王半城 听得 云里雾里,但 见 凌云 不愿 多说,也 不敢 再问,只得 满腹 疑窦地告辞 离去。
很 快,便 到了 三月初四。这一日,盐业公会 的 会馆 内外,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得到 消息的盐商,无论 大小,几乎 全都 来了,连带 着 各家的 仆役 和 轿夫,将 这会馆 挤得 水泄不通,几乎 要 撑爆了一般。原本 还算 宽敞的大堂,是 肯定 容纳 不下 这么 多人的。
所以,留给 凌云的主位,被 设置在了 会馆 庭院 正中的一座 高台 之上。而 所有 前来的盐商,无论 家业 大小,都 只能 站在 庭院 之中 等候。越是 有 势力的大盐商,站得 离 高台 越近;而 那些 小盐商,则 只能 挤在 最 外围。
王半城 作为 公会 ‘ 协理’之一,自然 站在 了 最 前面。他 看着 眼前 这 黑压压的一片 人头,心中 不由得 暗暗 感叹。自己 这 女婿,虽然 几次 三番 与 盐商 作对,在 盐商 中 没 落下 什么 好 名声,但 其 威信,却 在 这 一次 次的‘ 斗法’中,被 树立得 凛然 不可侵犯!仅仅 是 一纸 告示,就能 让 在 苏州 做惯了 ‘ 人上人’的 盐业 同行们,无论 大小,都 乖乖 地 聚集 到 这里 候着!这 等 威势,放在 过去,恐怕 只有 转运使 大人 才 有。
过了 约莫 一炷香的功夫,只听 外面 一阵 骚动,有人 高喊:“凌 别驾 到——!”
随即,便见 凌云 身穿 青色 官袍,在一群 衙役、书吏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走进会馆 大门,径直 登上了 高台,在 那 张 铺着 猩红 桌围的公案 后 落座。他 目光 沉静,扫视 着 台下 鸦雀无声的人群,接受 着 这 数百 盐商 无形的‘ 朝拜’。
仪式 性的点卯 开始。一名 书吏 捧着 厚厚的名册,高声 念诵 着 各家 盐商 的 字号 或 东家 姓名。被 点到 名字的人,便 在 人群中 高声 应答一声“到!”。
点卯 完毕,那 书吏 捧着 名册,快步 走上高台,躬身 对 凌云道:“禀 大老爷!应到 三百 四十七 家,实到 三百 四十二 家!有 五家 未至!”
凌云 接过 名册,在 全场 数百双 眼睛的注视下,提起 朱笔,甚至 没有 多做 沉吟,便 仿佛 随手 涂鸦一般,轻描淡写地将 那 五个 未到者的名字,一一 勾去!动作 随意得就像 拂去 桌上的尘埃!